天籁小说网 > 历史小说 > 玉米 > 分节阅读_34
    是玉秧的情报准确,没有太多的水分。王玉秧从来不利用手中的职权谋私利,搞打击报复那一套。这样的态度是好的,值得推广,需要总结。在这个问题上,地下校卫队的许多同学要糟糕得多。比方说,八二(1)班的张涓涓,还有八二(4)班的李俊,他们的表现相当有问题。就说张涓涓吧,和谁关系不好就打谁的报告,大部分都还是假的。绝对是以权谋私了。最让魏向东恼火的还是张涓涓的假报告,她揭发班里的同学谈恋爱的事,报告里写得有鼻子有眼的,说某某某和某某某“每天晚上都要躲到小树林里去。一去就是十几分钟”,魏向东特地在小树林里守了两次,结果扑了两次空。原来是张涓涓和那位女同学发生了口角,为了报复人家,张涓涓就来了这一招。这怎么行?魏向东专门把张涓涓找到了总值班室。张涓涓并不认错,还犟,坚持她反映的情况是“真实”的。魏老师扑空,是魏老师“不巧”,没赶上。魏向东第一次对地下校卫队的队员发了脾气,差一点就给了她一耳光。张涓涓眼眶红红的,掉了几滴眼泪。她还委屈了还。

    23.“呆丫头”出大事了

    比较下来,王玉秧这孩子不错。本分还是次要的,魏向东发现,王玉秧其实有非常好玩的一面,非常可爱的一面。魏向东一直以为王玉秧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榆木疙瘩,其实不是,调皮起来也蛮厉害。挺活泼,特别能疯。只是胆子小一些罢了。魏向东第一次发现玉秧的顽皮是在图书馆的后面,是一个傍晚。玉秧正在逗弄高老师家的哈巴狗。哈巴狗毛茸茸的,肉乎乎的,腿很短,又不能跳。可是玉秧有玉秧的办法,她把自己的指头伸到哈巴狗的嘴里,一拎,又一拎,自己还一蹦多高,又一蹦多高。哈巴狗显然被玉秧调动起来了,为了咬到玉秧的指头,它的前腿腾空了,站了起来,样子可憨了,像一个稚拙的乖孩子。而哈巴狗的舌头舔到玉秧指尖的时候,玉秧都要尖叫一声,极其地夸张,极其地振奋。旁若无人。事实上,旁边也的确没有人。

    玉秧一次又一次地重复,哈巴狗也一次又一次地重复,谁也不觉得单调。玉秧和这条狗一定玩了很长的时间了,她的冬衣都脱了,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线衣。线衣小了,裹在玉秧的身上,看上去很紧绷。这一来显露出来的反而不是衣服的小,而是玉秧的丰满,玉秧的健康,玉秧的活力。别看玉秧的个头不大,发育得却特别地好,胸脯上的那两块鼓在那儿,还一抖一抖的。又俏皮,又听话,愣头愣脑的样子,不知好歹的样子。而玉秧额前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了,贴在了脑门子上。这就是说,玉秧脑门上子的弧线也充分显示出来了,很饱满,很光亮,弯弯的,像半个月亮。

    魏向东无声地走到玉秧的身后,背了手,眯起眼睛,十分慈祥地望着玉秧。是一种亲切的关注。玉秧一点都没有意识到,还在拎,还在蹦,还在叫。玉秧的胆子终于大了,她居然把她的手指放到哈巴狗的嘴里去了。魏向东看在眼里,突然说:“小心咬着。”玉秧其实是被魏向东吓着了,一个激灵,抽出手,手指头反而被哈巴狗的牙齿刮了,出血了。玉秧顾不得伤口,转过身,做出立正的姿势,老老实实地站在魏向东的面前,脸膛红红的,很局促,很紧张,眼珠子却格外地亮,都不知道往哪里放。魏向东责怪说:“你看看你。”口气里头其实是疼爱了。上来抓住玉秧的手,看了看,往医务室的方向去。哈巴狗显然不想放弃玉秧,一路小碎步,线团一样跟了上来。魏向东回头便给了哈巴狗一脚,哈巴狗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,在空中还转体了360度,这才落地了。尖叫了几声,扭动着腰和屁股,走了。

    魏向东在医务室里夹起了酒精药棉,对玉秧说:“忍着点,会疼的。”玉秧望着魏向东,有些不知所措。只能由着他了。魏向东的嘴里不停地倒抽冷气,就好像每一下不是疼在玉秧的身上,而是疼到了魏向东的心坎上,疼在魏向东的嘴里。处理好玉秧的伤口,魏向东朝着窗外瞄了一眼,突然伸出手来,对着玉秧的屁股就是一巴掌,很重。嘴里说:“听话,下次别再和狗玩了。”魏向东自语说,“真是个呆丫头了。”听他的口气,已经是玉秧的父亲了,至少也是一个叔叔,还是亲的。都像是王家庄的人了。魏向东的这两句话给了玉秧十分深刻的印象,心头由不得就是一阵感动。“听话,下次别再和狗玩了,”“真是个呆丫头。”

    临近寒假,“呆丫头”居然出了大事了。怀孕了。玉秧还蒙在鼓里呢,一点都不知道。要不是魏向东把玉秧喊到校卫队的值班室,亲口告诉了玉秧,玉秧八辈子也无从知晓。一走进值班室的大门玉秧就感到不对了。最近的一段时间,魏向东对待玉秧的神情一直非常地和蔼,从来没有板过面孔。他的鱼尾纹在遇上玉秧之后特别像光芒,晒得玉秧暖洋洋的。但是,魏老师的脸说拉就拉下了,表情分外地严峻。魏老师正坐在椅子上,用下巴示意玉秧把门关上,再用下巴示意玉秧“坐”。玉秧只能坐下来,内心充满了忐忑。好在玉秧知道魏老师喜欢自己,并不害怕。玉秧以为忘记了汇报什么要紧的事了,小心地说:“学校里出什么事了吧?”魏向东没有绕圈子,直截了当,说:“是你出事了。”玉秧愣头愣脑地说:“我没有,我好好的。”魏向东一把拍在了桌子上,同时拍下来的还有一封信。

    魏向东说:“有同学揭发你,说你谈恋爱怀孕了。”玉秧张着嘴,傻了半天才把魏老师的话听明白了,一明白就差一点背过气去。玉秧说:“谁说的?”魏向东平静地说:“我要查。”谈话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僵局。学校里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李谷一演唱的《边疆的泉水清又纯》,声音很远,又很近。李谷一用的是“气声”,听上去有点像叹息,又有点像哮喘。因为抒情,所以筋疲力尽。李谷一的演唱使得值班室里气氛异常了。歌声反而更渺茫、更清晰了。魏向东说:“我们可以到医院去,或者我亲自来。”玉秧低下头,脑袋里却飞一般地快。想来想去还是让魏老师检查比较好。魏老师对自己不错,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。玉秧小心地放下窗帘,十分勇敢地走到了魏向东的跟前。魏老师坐在椅子上,身子已经侧过来了,两条大腿叉得很开,像一个港湾,在那里等。不过事到临头玉秧还是犹豫了,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裤带子,手上做不出。魏向东老师倒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,和玉秧商量说:“要不,我们还是到医院去。”听了这话玉秧反而坚决了。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。真金不怕火炼,身正不怕影斜,查就查。玉秧她解开了裤子,把裤带子绕在了脖子上,站在了魏老师的两腿的中间。魏向东把手摁在了王玉秧的腹部,很缓慢地抚摸。玉秧感觉出来了,魏老师的手遵循的是科学的方法和实事求是的精神。玉秧对自己有把握,什么也不怕。

    24.究竟谁是告密者

    玉秧是清白的。这一点毫无疑问。为了不放过一个坏人,同时不冤枉一个好人,魏向东的检查可以说全心全意、全力以赴了,极其仔细。魏向东累得一头的汗,都喘息了。好在最后的结果令玉秧彻底松了一口气,魏向东拍了拍玉秧的屁股蛋子,说:“好样的。”玉秧还有点不放心,魏老师说:“好样的。”玉秧这才放心了。站在那儿,这会儿反而想哭了。还有什么比组织上的信任更令人欣慰的呢。玉秧一边系,一边想,这封可耻的诬告信到底是谁写的呢?如果不是遇上魏老师,后果几乎是不堪设想了。虽说魏老师的下手有些重,非常疼,可是,忍过去了,还是值得。她像阿加莎·克里斯蒂那样,开始了分析,推理,判断,把班里的每一个人都想到了,每一个人都是可能的,不论男女。但是,到底是谁?就是不能笃定。玉秧默默地发誓,一定要找到,一定要让这个可耻的家伙水落石出。

    检查的结果玉秧是一个赢家。但是,真正的赢家不是玉秧,而是魏向东。魏向东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。在他摁着玉秧的腹部反复搓揉的时候,魏向东吃惊地发现,身体的某些部位重新注入了力量,复活了。又有了战胜一切困难的能力与勇气。苍天有眼,皇天不负有心人哪。魏向东满心喜悦,晚上一上床便向他的老婆逞能。还是不行。明明行的,怎么又不行了呢?裆里的东西没有任何感染力,死皮赖脸,再一次背叛了自己,分裂了自己。悲剧,悲剧啊!魏向东把他的双手托在脑后,有了深入骨髓的沮丧,钻心的痛。满脑子都是玉秧。恍惚了。从此对玉秧开始了牵挂。

    寒假其实也就是二十来天。然而,因为牵挂,这二十来天对于魏向东来说是如此地漫长,可以说绵绵无期了。魏向东提不起精神,从头蔫到脚,整个人既不是男人,也不是女人,真真正正地成了第“三种人”。学校里空空荡荡,看上去都有点凄凉了。看不见玉秧也就罢了,关键是没有人向他汇报,没有人向他揭发,没有人可以让他管,没有工作可以让他“抓”,生活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。实在是难以为继。最让魏向东郁闷的还是寒假里的鬼天气,老天连着下了几天的雪,雪积压在大地上,一直没有化掉。雪是一个坏东西。积雪的反光让魏向东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。反光使黑夜变得白花花的,夜色如昼,一切都尽收眼底。没有了秘密,没有了隐含性,没有了暗示性。就连平时阴森森的小树林都公开了,透明了。魏向东提着手电,一个人在雪地里闲逛,寡味得很。没有漆黑的角落,没有人偷鸡摸狗,黑夜比白天还要无聊。魏向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只能回去。

    寒假一过,学校重新热闹起来了。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胖了。男同学胖了,女同学们胖得更厉害。每一个女同学的脸都大了一号,红扑扑,粉嘟嘟的。有经验的老师一看就看出来了,那是吃出来的胖,睡出来的胖,浮在脸上,有一种临时性。用不了几天还会退下去。人胖了,肤色好了,健康了,看上去自然就要比过去漂亮。当她们重新瘦下去的时候,她们就再也不是过去的黄毛丫头了,回不去了。都说女大十八变,没错的。要是细说起来,这一次也许就是第十六变,或者说第十七变,有了脱胎换骨的意思。从一个大丫头变成了一个小女人。眼眶或举止里头有了一种被称着“气质”的好东西。算得上是一次质变。

    玉秧没胖,反而瘦了。整个寒假她都没有吃好,甚至也没有睡好。脑子里一直在放电影,尽是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。玉秧总觉得她的下身裸露在外面,一只手在她的身上,始终粘在她的身上。玉秧不想去想它,但是,那只手总是能找到她,像影子,你用刀都砍不断。一有空就要伸到玉秧的身上来了。蛇一样到处窜,到处钻。玉秧在总值班室里并没有屈辱感,可是,到了寒假,回到了老家,玉秧的屈辱感反而抬头了。玉秧不敢和任何人说,只能把它藏在心里。不过屈辱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,你把它藏得越深,它的牙齿越是尖,咬起人来才越是疼。

    屈辱感给玉秧带来的不只是疼痛,更多的还是愤怒。她对写诬告信的人不是一般的恨了。玉秧绞尽脑汁,她在查。二十多天里头,最让玉秧耗神的就要数这件事了。玉秧依靠逻辑和想像力,一心要找到那个诬陷她的人。玉秧特地做了一个八二(3)班的花名册,一旦有空,就盯着它,逐个逐个地看,逐个逐个地想,谁都像,谁都不像。好不容易确立了一个,一觉醒来,又推翻了。这个人究竟是谁呢?

    25.窗户纸给捅开了

    这个人到底是谁呢?开学刚刚两天,庞凤华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。完全是庞凤华的自我暴露。庞凤华的床位是上床,她有一个习惯,如果赶上时间紧迫,或者心情特别地愉快,在她下床的时候,她的最后一步总要跳下来。这一次庞凤华就是跳下来的,和以往不同的是,庞凤华一下床便是一声尖叫,躺在下床上直打滚。大伙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围过去,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。玉秧以为庞凤华的脚崴了,抱起庞凤华的脚,一看,吓了一跳,在庞凤华的脚后跟上发现了两颗图钉。因为用力过猛,两只图钉早已经钉到肉里去了。玉秧只能把庞凤华摁住,帮她拔。图钉是拔出来了,庞凤华的脚后跟上却拔出了两个洞,拔出来两注血。

    庞凤华的脸都疼得变形了,顺手就给了玉秧一个大嘴巴,说:“是你放在我鞋里的!就是你放的!”这就蛮不讲理了。庞凤华这样说真是没有任何道理,这一个学期班里头要开素描课,每一个同学都发一盒图钉,她庞凤华自己也有,凭什么就是玉秧放到她的鞋里去的呢,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鞋里的也说不定。玉秧捂着嘴,眼泪在眼眶里头转。宿舍里没有人说一句话,除了庞凤华的大哭,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。大伙儿其实是知道的,庞凤华这样说没有别的意思,一定是疼急了,恼羞成怒罢了。不过玉秧可不是这样想的。透过泪水,玉秧终于看清了庞凤华的狐狸尾巴。她庞凤华凭什么一口咬定自己?凭什么认定了玉秧在报复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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