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籁小说网 > 历史小说 > 玉米 > 分节阅读_21
    透、缓缓延伸的。而延伸到一定的时候,秘密就会悄悄地开岔,朝着覆水难收的方向发展,难以规整了。

    玉秀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古怪了,可以说莫名其妙。郭家兴和玉米刚走,郭左和玉秀便都活动开了。最莫名其妙的还是玉秀的荒谬举动,只要郭家兴和玉米一上班,玉秀就要回到厨房,重新换衣裳,重新梳头,把短短的辫子编出细致清晰的纹路,一丝不苟的,对称地夹上蝴蝶卡,再抹上一点水,乌溜溜,滑滴滴的。而刘海也剪得齐齐整整,流苏一样蓬松松地裹住前额。玉秀梳妆好了,总要在镜子的面前严格细致地检查一番,验收一番,确信完美无缺了,玉秀才再一次来到堂屋,端坐在郭左的斜对面,不声不响地择菜。郭左显然注意到玉秀的这个举动了。家里无端端地紧张了。一片肃静。空气粘稠起来了,想流动,却非常地吃力。但是紧张和紧张是不一样的。有些紧张死一般阒寂,而有些却是蓬勃的,带上了蠢蠢欲动的爆发力,特别地易碎,需要额外的调息才能够稳住。

    郭左不说话。玉秀也不说话。可玉秀其实还是说了,女孩子的头发其实都是诉说的高手,一根一根的,哪一根不会诉说衷肠?玉秀在梳头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混乱,充斥着犹豫,警告,还有令人羞愧的自责。玉秀清楚地知道自己又在作怪了,又在做狐狸精了,一直命令自己停下来了,以玉米的口吻命令自己停下来。但是,欲罢不能。玉秀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情窦初开了。春来了,下起了细雨,心发芽了。叶瓣出来了,冒冒失失的。虽说很柔弱,瑟瑟抖抖的,然而,每一片小叶片天生就具有顽固的偏执,即使头顶上有一块石头,它也能侧着身子,探出头来,悄悄往外蹿。一点。又一点。

    21.解决床上问题

    天虽说很热,郭家兴偶尔还是要和领导们一起喝点酒。郭家兴其实不能喝,也不喜欢喝。但是,一把手王主任爱喝,又喜欢在晚上召开会议。这一来会议就难免开成了宴席。王主任的酒量其实也不行,喝得并不多。但是贪,特别地好这一口,还特别地爱热闹。这一来几位领导只好经常凑在一起,陪着王主任热闹。王主任的酒品还是相当不错的,并不喜欢灌别人的酒。然而,王主任常说,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,“关键是干劲不能丢”。“喝酒最能体现这种干劲了”,人还是要有点精神的。为了“精神”,郭家兴不能不喝。

    郭家兴最近喝酒有了一个新的特点,只要喝到那个分上,一回到床上就特别想和玉米做那件事。喝少了不要紧,过了量反而也想不起来了。就是“那个分上”,特别地想,状态也特别地好。究竟是多少酒正好是那个分上呢,却又说不好了。只能是碰。

    这一天的晚上郭家兴显然是喝到了好处,正是所谓的“那个分上”,感觉特别地饱满。回到家,家里的人都睡了。郭家兴点上灯,静静地看玉米的睡相。看了一会儿,玉米醒过来了,郭家兴正冲着她十分怪异地笑。玉米一看见郭家兴的笑容便知道郭家兴想做什么了。郭家兴在这种时候笑得真是特别,一笑,停住了,一笑,又停住了,要分成好几个段落才能彻底笑出来。只要笑出来了,这就说明郭家兴想“那个”了。玉米的脑袋搁在枕头上,心里头有些犯难。倒不是玉米故意想扫郭家兴的兴,而是前几天玉米刚刚到医院里去过,医生说,“各方面都好。”只不过女医生再三关照“郭师娘”,这些日子“肚子可不能压”。实在憋不住了,也只能让郭主任“轻轻的”、“浅浅的”。玉米听懂了,脸却红得没地方放。玉米对自己说,难怪人家都说医生最流氓呢,看起来真是这样,说什么都直来直去的,一点遮拦都没有。不过玉米没有把女医生的话告诉郭家兴,那样的话玉米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。玉米想,他反正生过孩子,应当懂得这些的。

    郭家兴显然是懂得的,并没有“压”玉米,说白了,他并没有真正地“做”。然而,他的手和牙在这个晚上却极度地凶蛮,特别地锐利。玉米的乳防上面很快破了好几块皮了。玉米的嘴巴一张一张的,疼得厉害,却不敢阻挡他。凭玉米的经验,男人要是在床上发毛了,那就不好收拾了。玉米由着他。郭家兴喘着气,很痛苦。上上下下的,没有出路,继续在黑暗中痛苦地摸索。“这怎么好?”郭家兴喷着酒气说,“这可怎么好?”玉米坐起来了,寻思了好半天,决定替郭家兴解决问题。玉米从床上爬下来,慢慢给郭家兴扒了。玉米跪在床边,趴在郭家兴的面前,一口把郭家兴含在了嘴里。郭家兴吓了一跳,他也算是经风雨、见世面的人了,这辈子还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。郭家兴想停下来,身体却不听自己的话,难以遏止。而玉米却格外地坚决,格外地配合。郭家兴只有将房事进行到底了。郭家兴的这一次其实是在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中完成的。玉米用力地抿着嘴,转过身,掀开马桶的盖子突然便是一阵狂呕。郭家兴的问题解决了,酒也消了一大半,特别地销魂,对玉米有了万般的怜爱。郭家兴像父亲那样把玉米搂住了。玉米回过脸,用草纸擦一擦嘴角,笑了笑,说:“看来还是有反应了。”

    一早醒来郭家兴便发现玉米早已经醒了,已经哭过了,一脸的泪。郭家兴看了玉米一眼,想起了昨天晚上惊心动魄的事,有些恍然若梦。郭家兴拍了拍玉米的肩膀,安慰她说:“往后不那样了。不那样了。”玉米却把脑袋钻进了他的怀中,说:“什么这样那样的,我反正是你的女人。”郭家兴听了这句话,心里头涌上了一种很特别的感动,这是很难得的。郭家兴看着玉米脸上的泪,问:“那你哭什么?”玉米说:“我哭我自己。还有我不懂事的妹子。”郭家兴说:“这是怎么说的?”玉米说:“玉秀一心想到粮食收购站去,对我说,姐夫的权力那么大,对他算不上什么事。我想想也是,都没有和你商量,就答应了。这些天我总是想,权再大,也不能一手遮住天。先把老婆安排进了供销社,又要把小姨子送到收购站去,也太霸道了。我不怕玉秀骂我,怕就怕老家的人瞧不起我,说,玉米嫁给了革委会的主任,忘了根,忘了本,嫡亲的妹子都不肯伸手扶一把。”郭家兴想起了昨天的夜里,玉米的要求说什么也不能不答应的。郭家兴侧着脑袋,眨巴着眼睛想了想,说:“过几天吧。哈,过几天。太集中了影响也不好。再等等,我给他们招呼一声。哈。”

    书包网 bookbao8. 想看书来书包网

    22.为了脸面

    玉秀和郭左的私下谈话戛然而止了。堂屋里安静得很。两个人谁也不会轻易开口。就好像空气里有一根导火索,稍不留神,哪里便会冒出一股青烟。这种状况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。没有原因。出现了。玉秀偷偷地瞄过郭左几眼,两个人的目光都成了黄昏时分的老鼠,探头探脑的,不是我把你吓着,就是你把我吓着。要不就是一起吓着,毫无缘由地四处逃窜。不过玉秀到底还是发现郭左的心思了。玉秀昨天晚上特地看了一眼《斯巴达克斯》,郭左看到了286页。第二天的上午郭左一直在那里看,专心致志地看模样,看了一个多小时。后来郭左拿香烟去了。郭左刚离开,玉秀悄悄地走了上去。拿起来一看,还在286页。这个发现让玉秀的心口突然便是一阵慌。看起来郭左早已是心不在焉了,在玉秀的面前做做样子罢了。玉秀想,他的心里还是有自己了。他的心里到底装着自己了。玉秀以为自己会开心的。没有。反而好像被刺了一下。玉秀蹑手蹑脚地走开了,泪水却汪了出来,浮在眼眶里头,直晃。玉秀回到厨房,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。傻在了那里。

    除了吃饭,玉秀不肯到堂屋里去了。怎么说自己也是“姨妈”呢。这样的局面一下子持续了好几天。一切都风平浪静的,可玉秀一直在和平静做最顽强的搏斗,这是怎样一种寂静的热烈,太要命了,人都快耗尽了。玉秀反而盼望着家里头能多出一个人,热闹一点,可能反倒真的平静了。然而,大姐和姐夫总是要上班的。他们一走家里头其实就空了,只留下郭左,还有玉秀。屋子里立刻变得像窗户上的玻璃一样静寂,亮亮的,经不起碰。除了自己的心跳,就是国营米厂蒸汽机的声音。

    临近中午,玉秀担心的事情到底发生了,郭左突然走进厨房了。玉秀的心口一下子收紧了,不知羞耻地狂跳。郭左来到厨房,样子很不自然。却没有看玉秀,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,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翠绿色的牙刷。郭左把牙刷放在方杌子上,关照说:“不要再用你姐姐的牙刷了。合用一把牙刷不好。不卫生。”郭左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厨房,回到堂屋看书去了。玉秀把翠绿色的牙刷拿在手上,用大拇指抚摸牙刷的毛。大拇指毛茸茸的,心里头毛茸茸的,一切都毛茸茸的。玉秀一下子恍惚了,带上了痴呆的症状。玉秀就那么拿着牙刷,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取过牙膏了。玉秀挤出牙膏,站在床边慢慢刷牙了。神不守舍的。就那么一个动作,位置都没有换。

    玉米在这个时候偏偏回来了,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。玉米走进厨房,看见玉秀正在刷牙,有些奇怪。玉秀每天早上都是从玉米的手中接过牙刷,跟在玉米的后面刷牙的。玉米把玉秀上下打量了一遍,小声说:“玉秀,怎么了你?”玉秀一嘴的牙膏泡沫,吐不出来,也咽不下去,文不对题地说:“没有。”玉米有些疑惑了,越发放低了声音,说:“怎么又刷牙?”玉秀说:“没有。”玉米警惕起来,发现了玉秀手上的新牙刷。玉米说:“刚买的?”玉秀嘴角的泡沫已经淌出来了,说:“没有。”玉米说:“谁送给你的?”玉秀迅速地从窗口瞥了一眼对面的堂屋,说:“没有。”玉米顺着玉秀目光望过去,郭左正在堂屋里看书。玉米有数了,点了点头,说:“快点,做中饭吧。”

    当天的晚上玉米躺在床上,很均匀地呼吸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玉米的眼睛开始是闭着的,后来郭家兴已经打起呼噜了。玉米听见呼噜慢慢地均匀了,睁开眼睛,双手枕在了脑后。玉秀让她伤心。是真伤心,伤透了心了。看起来这个贱货天生就是风流种,王连方的一把骚骨头全给了她了。这丫头扶不起来。指望不上的。这丫头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惹是生非的货,骨头轻,一见到男的就走不动路。不行,得有个了断了。这样下去绝不是事。侄子和姨妈,这是哪儿对哪儿?他们要是闹起来了,万一传出去,王家的脸还往哪里放?郭家的脸还往哪里放?瞒不住的。好事不出门,丑事传千里。不行,天一亮就叫小骚货回去。一天都不能让她呆。玉米打定了主意,又犹豫了。王家庄还是不能让她回,狐狸精要是回去了,郭左再跟过去,又没人管,还不闹翻天了。这也不是办法。玉米叹了一口气,翻了一个身,头疼了。看起来只有叫郭左走了。可是,怎么对郭左开这个口呢?也不能对郭家兴说这件事,空口无凭,闹大了就不好看了。玉米想不出办法,头都大了,只好起来。

    郭左还没有睡。郭左睡得晚,起得晚,每天晚上都磨磨蹭蹭的,不熬到十点过后不肯上床。玉米拉开西厢房的门,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,厨房门缝里的灯光立即熄灭了。玉米知道了,就在眼皮子低下,玉秀其实天天在捣鬼呢。玉米在心里头骂了一声不要脸的东西,笑着说:“郭左,还看书哪。”郭左点上一根烟,“嗳”了一声。玉米坐在郭左的对面,说:“一天到晚看,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书。”郭左说:“哪里。”显然是心不在焉了。玉米心里说,郭左,没想到你也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,这一点你可不像你的老子。玉米和郭左扯了一会儿咸淡,夜也深了,国营米厂蒸汽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。郭左倒是蛮和气的,和玉米一问一答的。玉米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,开始打听郭左中小学的同学来了。主要是男生。玉米说:“要是有合适的呢,你帮我留心一个。”郭左有些不解,只是看着玉米。

    玉米“嗨”了一声,说,“还不是为了我这个妹子,玉秀。”郭左听明白了,玉米是想让郭左替玉秀物色一个对象。玉米说:“只要根正,苗红,就是缺一个胳膊少一条腿也没有关系。不痴不傻就行了。”郭左直起了上身,极不自然地笑起来,说:“那怎么行。你妹妹又不是嫁不出去。”玉米不说话了,侧过脸,脸上是那种痛心的样子,眼眶里已经闪起泪花了。玉米终于说:“郭左,你也不是外人,告诉你也是不妨的。——玉秀呢,我们也不敢有什么大的指望了。”郭左的脸上突然有些紧张,在等。玉米说:“玉秀呢,被人欺负过的,七八个男将,就在今年的春上。”郭左的嘴巴慢慢张开了,突然说:“不可能。”玉米说:“你要是觉得难,那就算了,我本来也没有太大的指望。”郭左说:“不可能。”玉米擦过眼泪,站起来了,神情相当地忧戚。玉米转过脸说:“郭左,哪有姐姐糟蹋自己亲妹妹的。——你有难处,我们也不能勉强,替我们保密就行了。”郭左的瞳孔已经散光了,手里夹着烟,烟灰的长度已经极其危险了。
本文链接:https://www.wxc8.com/20_20486/3708753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