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老夫人点点头:“将人请进来吧。”</br>  片刻后,鹿林就一脸凝重进了内厅。</br>  跟苏老夫人问了安,他才看向苏蓉,见小姑娘满脸泪痕,他欲言又止。</br>  苏幼月见大舅舅手上带了东西进来,便轻声道:“大舅舅有什么想给蓉儿说的就说吧,蓉儿都知道了。”</br>  苏蓉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大姐姐,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原来大姐也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。</br>  方才苏老夫人提到舅舅时,苏蓉还未多想,这会儿才明白,自己是父亲从大舅舅那带回来的。</br>  鹿林长叹一声,上前将手中的小包袱交给苏蓉:“这是你姐姐当年留给你的。”</br>  “姐姐?”苏蓉愣了下,才反应过来,舅舅说的并非是大姐姐,而是与她有血脉关系的姐姐。</br>  “她曾说过,若是你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,便让我永远别把这些东西给你,只待你成婚时将这些银子给你作添妆,若是你知道了,就将这些全部交给你。”</br>  鹿林说罢,看了眼手中的包裹,眼底有一丝无奈。</br>  其实前几年他来燕京时候,已经早早将这些东西带了来,留在了鹿家在燕京的铺子上,那时候他曾想着,最好还是一辈子不要用到,如今却未料到才过去几年,他就又去亲自取了来。</br>  那包裹很小,一看就没有什么份量,苏蓉却有些不敢接。</br>  她这会儿还不明白,家里人不是不想让她与祝家相认么,怎么会给她祝家的东西。</br>  可她回头看了看祖母和大姐姐,见二人俱是示意让她接下,她才伸出双手,像是接什么份量极重的物件一样接在手里。</br>  等打开之后,她便看到,这包裹里的确没什么东西,有约莫十两的碎银子,小的可能连半两都不到,一个颜色有些发旧了的拨浪鼓,还有一个用布绣成的长命锁,下面坠着几个小铜铃,上面绣了四个端正的小字:</br>  平安喜乐</br>  除此之外,还有十几方绣帕,上面绣了不同的花纹,虽然布料粗糙,倒是能看出绣工精致,花样好看又独特,与市面上的完全不同,可以看出绣娘当初绣这帕子时,是费了一番心思的。</br>  苏蓉看完,心里还是茫茫然的,然而却对这素未谋面的姐姐生出了几分好感。</br>  她抬起头来,鹿林才说道:“这是你姐姐给你绣的,她当初带着你从祝家逃出去后,本打算靠着绣工赚钱养你,谁料却突然染了恶疾,她最后那段日子……都在为你攒这些东西。”</br>  苏蓉微微张着唇,抬眼看着鹿森片刻,又低下头,看向手中的包袱。</br>  这是…姐姐留给她的……遗物,这世上,曾经还有过一个那么在乎她的姐姐……</br>  她喉咙忽然干涩得厉害:“我这个姐姐…她,她叫什么,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</br>  鹿林眼中闪过一抹怀念:“她叫祝青,是个开朗善良,又勤劳的姑娘,哪怕是再恶劣的处境,她都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……”</br>  说罢,他顿了顿,没有往下说下去。</br>  当初被祝家人全家苛刻时,祝青自己找到了采药卖钱的门路,一边给家里换取家里人片刻的好脸色,一边偷偷留下来一些来填饱肚子,早已识得山上百草。</br>  后来进了荣王府后,她虽不再需要为吃不饱肚子发愁,却又学了绣工,将绣工也练得极佳,这才能在最后逃出祝家时,又有了养活自己和妹妹的本事。</br>  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的女子,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,每每想来,他都叹苍天无情,让她来到世上,又不曾予以过她半分温暖。</br>  这会儿看着那包裹中的东西,他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个想法,也许苏蓉陪着祝青最后的那段时光,祝青每日看着她,心中也是温暖的吧。</br>  如此一想,他心中的遗憾顿时好受了些。</br>  他对祝青,也无关风月,只有人之常情。</br>  苏蓉看着舅舅怀念的神情,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温柔女子的影子,可无论如何,她都想象不出来对方的面容。</br>  但她能想象得出来,女子当初拿着拨浪鼓逗还是婴孩时的她的模样,能想象得出,她给她绣这长命锁和帕子时,该有多温柔。</br>  她眼前几乎有了画面,姐姐给她攒这笔钱时有多艰难,才攒下了这一笔碎银子……</br>  不知何时,苏蓉又一次泪湿眼眶。</br>  这一次,她却什么都没有问。</br>  因为她不需要多问,都知道,她那个苦命的姐姐,当初有多爱她。</br>  鹿林本不欲再多说,可事已至此,他知道,还是全说了好,免得日后留下遗憾。</br>  “祝家人从来不把女儿当人看,你姐姐生下来以后,从小家里人对她就是非打即骂,连饭都吃不饱,过得连普通人家的丫鬟都不如,你生下来后,她怕你留在祝家日后也会这么长大,便动了想将你带走的心思。</br>  后来她知道了那时祝老大和祝老二撺掇着你爹娘将你们姐妹俩卖了,就带着你逃到了温城,舅舅当时也在温城,年轻时曾受过你姐姐的恩,只可惜再遇见她时,她已经是病入膏肓,她举目无亲,最后只能将你托给了我。”</br>  “舅舅那时忙于公务,实在无奈,先将你托付给了你爹,后来阴差阳错没与你爹碰上面,你便被你爹带了回来。”</br>  听到这里,苏蓉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是怎么回事。</br>  只不过,此刻她心里再也没有因为自己不是苏府血脉的身份自卑,她在心疼,心疼当初孤独无依,却还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姐姐……</br>  她也感激,感激自己这样普通的身份,苏府还愿意收养自己做小姐。</br>  短短一会儿,苏蓉好像成熟了许多。</br>  她虽然还想哭,整个人看起来却不再敏感脆弱了,因为她深深的明白了,她…是个很幸运,被很多人爱着、照顾着的小孩儿。</br>  她抬起头来,擦掉眼泪,看着屋里所有在看着自己的人,忽然扑通一声,跪下了。</br>  “蓉儿谢苏家、鹿家的收养、抚育之恩,从前蓉儿不懂事,给家里添了好多麻烦,但今后蓉儿绝不会了!”

    三月,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,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</br>,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,,。,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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