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因为这世间‘对错’，是由世界定义的，而不是你。”</br> 炁的声音很有特色，并不具备什么人类感情。</br> 但林川还是听出来了，它提及“对错”这个词时，不一样的腔调。</br> 林川自然也想到了——</br> 这世界，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对错。</br> 一切的意义，价值，甚至所谓的真理……</br> 都是被定义的。</br> 当然，那些意义中，也包括了……</br> “接纳”与“否认”。</br> 他凭什么就认定，“接纳自己”和“否认自己”，一定是前者比后者更高贵？</br> 又凭什么觉得，魔童选择“否认自己”就一定是“错”呢？</br> 或许……</br> 不论接纳自己，还是否认自己。</br> 都是一种平等的成长。</br> 或许这两种成长模式，没有高低贵贱，也无关对错。</br> 林川也只是因为徐问剑的状态，恰好地想到了这些，倒也没准备深刻探讨世界哲学。</br> 他注意力又放到徐问剑身上。</br> 只见那一片废墟之中，徐问剑当真宛如一尊杀神。</br> 不知为何，原本沉默许久的他，这时突然缓缓又抬起了剑。</br> 他手中那把剑，看上去比他的傀儡身躯还更破败。</br> 斑驳锈迹，看上去宛如废铁。</br> 而之前在竞技场也看到过，燕终青那用数百颗眼珠子凝成的诡异黑水，似乎具有特殊的腐蚀能力。</br> 徐问剑的剑，无疑是被腐蚀了！</br> 但其上剑意，却似乎更强势更恢弘了！</br> 旁边的避难学生们，不少都是灾难的目击者。</br> 这时看到徐问剑抬剑，又冒出紧张惊恐的议论声——</br> “我去！你们看！他又抬剑了！”</br> “真的！和刚刚一样！好像整个地面都在震动！跟特么地震了似的！”</br> “你们看旁边的建筑，都在晃动！我之前就觉得那些建筑的晃动并不是因为‘地震’！现在站在云顶之上看下去，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！”</br> “太牛批了！这个徐问剑！！”</br> 这些声音，惊恐中又带着叹服！</br> 林川只是略略扫了一眼，便又继续问炁：“你还没有回答我呢，你刚刚故意引起我的注意，到底是想说什么？”</br> “哦，”炁的声音，还是没什么情绪，“也没想说什么，只是有些感慨。”</br> 林川嘴角微微抽搐：“感慨什么你倒是说啊，别卖关子了行吗？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炁又默了默，等了好半晌。</br> 直到徐问剑握剑的手臂从三十多度缓缓抬到快九十度的时候。</br> 炁才缓缓出声道：“我给你看看吧……”</br> 看看？</br> 看什么？</br> 林川还没来得及问，便感觉到，一股清清凉凉的能量，从他脑海之中，大概靠近后脑的位置，突然涌向双目。</br> 一瞬间，他的眼睛有了一种落泪的冲动。</br> 不过最终并没有落泪，而是被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充斥。</br> 他起初不太适应这种感觉，接连闭了闭眼。</br> 稍稍适应后，再用这双看世界的时候，立刻发现了异样。</br> 他先看了看，这云顶别墅群聚集的学生。</br> 只见每一个学生身上，都绑满了凉白色的丝线。</br> 显然，那是一种，正常人看不到的“丝线”。</br> “丝线”捆绑最多的地方，是人的四肢和头。</br> 而这些捆绑着学生的“丝线”的另一端，一部分连接了遥远浩渺的天空，一部分连接了厚重宽阔的大地。</br> 不仅仅是这些学生……</br> 林川视线流转，从这些学生，又看向远处，图书馆前石碑附近的各种高层大佬。</br> 他们身上，同样绑着这种“丝线”，甚至他们绑的“丝线”，比学生更多。</br> 好似……</br> 越是强大的人，身上绑着的“丝线”便越多？</br> 心中想着，林川的目光四处逡巡。</br> 他发现，他目之所及的一切，不论活物还是死物，都被这种“丝线”捆绑着。</br> 死物看上去倒还好。</br> 倒是一切活物……</br> 他们在这个模式下看上去，简直就好像……</br> 提线木偶？！</br> 想到这个词，林川突然心生一种恐惧之感。</br> 这种肉眼看不见的“丝线”，应该就是玩家与杀戮游戏之间的羁绊？</br> 虽然看上去，这些“丝线”仅仅只是将人困住，并没有真的操控人。</br> 但它的存在，终归是让人恐惧的。</br> 林川当即又将目光转向自己。</br> 然后他发现……</br> 他自己身上，并没有这种“丝线”。</br> 怎么可能！</br> 若他没有猜错，这种“丝线”，正是玩家与杀戮游戏的羁绊。</br> 应该只有那些脱离了杀戮游戏的成神者身上，才会没有这种“丝线”的存在吧？</br> 心中正惊疑着。</br> 脑海中，倒又响起炁的解释：</br> “就像人无法举起自己一样。”</br> “你现在的‘眼睛’，自然也看不到自己身上的‘线’。”</br> 林川略思索片刻，便问：“所以，不是不存在，而是看不到？”</br> 炁并没有回答，于是林川又问：“这些‘线’，到底是什么？”</br> 静默片刻，炁才答说：“具体是什么，我也无法用言语去定义。”</br> “但你应该能自己理解，就好比，看手相的时候，所谓的‘生命线’、‘事业线’……”</br> “这种‘线’，大概就是那种，玄之又玄的东西。”</br> “如果一定要给个定义的话……”</br> 炁顿了顿，随便解释道：</br> “生命生命，生而有命。”</br> “你就当这些‘线’，是所谓的‘命’吧。”</br> 生命，生而有命？</br> 林川心中生出些许感悟。</br> 略沉思片刻，他的目光，又落到了徐问剑身上。</br> 这种特殊视角之下，徐问剑身上，自然也是有‘线’的。</br> 不过徐问剑身上的“线”，和其他人，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。</br> 其他所有人身上的“丝线”，不论多少，基本都是绑在四肢和头部。</br> 而并不会渗入身体内部。</br> 唯独徐问剑身上……</br> 林川看到，有两缕较其他丝线更粗的线，渗入了他那傀儡身躯的内部。</br> 其中一缕，似乎是通向了傀儡定魂珠的所在。</br> 另一缕，则连接了傀儡的心脏。</br> 另外，这两缕较粗的“线”的另一端，还连着无数的“线”。</br> 它们有的，连接着大楼；</br> 有的，连接着天地……</br> 徐问剑抬剑之时，大地震动，大楼摇晃。</br> 似乎，都是受这些“丝线”的牵引！</br> 林川到这时，才隐约知道，这大千学院的一片狼藉，到底是怎么造成的。</br> 并不是徐问剑摧毁建筑，才造成废墟。</br> 而似乎是……</br> 他借用了那些建筑的力量。</br> 或者，更准确的说法是……</br> “他这算是，借用了天地之力吗？”</br> 林川又在心底问炁。</br> 不等炁回答，他又表示：“这种能力，和我借用生灵之力，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处？”</br> 说着，他又忍不住问：“说起来，为什么天碑没有选择绑定徐问剑？”</br> 这个问题，林川其实也就随口一问，也没指望炁会回答。</br> 毕竟很多时候，炁并不是百分百会回答他的问题。</br> 不过这一次，这个问题，炁倒是真的给了个回答：“因为他有心。”</br> 啥？林川愣了下：“我没有心吗？”</br> “是的，你没有‘心’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林川当然意识到，炁所谓的“心”，并不是单纯指心脏。</br> 正要继续再问，却突然听到周遭的议论声更为激烈。</br> 一道道声音都在惊呼：“他要做什么？！”</br> 这个“他”，自然是指徐问剑。</br> 林川顺势望去。</br> 只见徐问剑抬剑的那只手臂，终于伸到一百八十度，那把腐朽如废铁般的剑，也直直地指向了天空。</br> 与此同时，他周遭的地面，震动得愈发激烈。</br> 附近的大楼，那些高品质的建筑材料，仿佛被什么侵蚀一般。</br> “轰”的一声，一座大楼坍塌，扬起漫天粉尘！</br> 这云顶别墅群的避难学生中，又传来惊呼声：“卧槽？！我感觉我们这别墅群也开始震动了！”</br> “别瞎说好吧！云顶别墅群有整个大千学院最强的防……”</br> 那个“御”字都还没说出口。</br> 这云顶别墅群突然真的震动起来！</br> 一时间，场面一片混乱。</br> 人挤人的环境里，充斥着惊呼声。</br> 不少学生向着1号别墅挤过去，要求开放传送阵将他们送走。</br> 而这一片混乱之中，又有学生表示——</br> “卧槽？！我我我，我怎么感觉我的身体好像被控制了一样，行动起来变得好特么疲惫！”</br> “我也是！我也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疲惫！怎么回事？这特么太邪门了！”</br> “徐问剑！徐问剑太邪门了！”</br> “我突然想起，之前在《24小时谋杀》秘境之中，徐问剑硬扛秘境怒火的画面！我感觉现在的情况，比那更恐怖！”</br> “什么意思？当初徐问剑是将整个秘境都干崩了啊！难道他现在还能把整个本源位面干崩不成？！开什么玩笑？！”</br> 一片混乱之中，林川也想起来。</br> 当初徐问剑在《24小时谋杀》秘境之中，以剑问天。</br> 他此刻将那柄废掉的剑高高举起，指向天空的样子，和当初倒也颇为相似。</br> 难道，这一剑，也是问天？</br> 不！</br> 只见一片混乱之中……</br> 就是那些高层大佬，都在惊呼：“他要做什么？！”</br> “他、他他……”</br> 徐淮远一瞬间瞪大了眼睛，惊恐地看到——</br> 徐问剑那一剑，既没有挥向天空，也没有挥向其他任何人！</br> 他抬剑指向天空的那只右手，手腕突然转动。</br> 于是，那把原本指天的剑，突然调转一百八十度，改为指向了他自己！</br> 那画面看上去……</br> 简直像街边杂耍卖艺的狠人要表演吞剑一样！</br> 到这时，那些高层大佬便看懂了。</br> 徐问剑的这一剑，不是问天，而是问心！</br> “这，这……”</br> 中央教育部的大佬，原本还准备组织人手，去协助徐问剑。</br> 甚至还准备征求一下徐家人的意见。</br> 但现在看来……</br> 似乎都是多余的。</br> 这一场考验，徐问剑似乎已经有了答案。</br> 但是，这答案最后，会是什么下场呢？</br> 没有人知道。</br> 教育部大佬身上也感觉到了疲惫，不过并不明显。</br> 他目光沉沉看了片刻，便又皱眉看向徐淮远，问：</br> “徐问剑的这个傀儡身躯……”</br> 然而，不等他问完，徐淮远脸色苍白表示：“不行！”</br> “这傀儡身躯，根本不能换！”</br> “之前那场‘浩劫’，徐家就尝试过，给他换一个傀儡身体。”</br> “但是，都没有成功。”</br> “所以他才，只能使用那个，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傀儡身体，他身上，都是我们帮他修补过的痕迹！”</br> “他这一剑，如果真的指向他自己……”</br> “如果那傀儡身躯被毁掉……”</br> 后果不堪设想！</br> 教育部大佬狠狠皱眉。</br> 照这意思……</br> 徐问剑这一剑，不是问心，而是自裁？</br> 可问题是——</br> 徐问剑，不能死啊！</br> 正想着。</br> 又有几道身影，从远处来到大千学院。</br> 那些可是真正的大佬，包括徐家老祖徐玄冥。</br> 他已经通过徐淮远发的消息，大致了解了这边的情况。</br> 这时远远看到，徐问剑那一剑要刺向自己的时候，瞳孔也是骤然一缩，脸色一片惨白。</br> 不过，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，徐玄冥反应极快。</br> 于是，万众瞩目之下，只见足有四道身影，从四个方向，围住了徐问剑。</br> 徐玄冥手中飞射出一道玄色能量，直直地射向徐问剑那废铁般的剑。</br> 另外三道身影，同样是以纯粹的能量，飞射向徐问剑的剑。</br> 很显然，他们在阻止徐问剑的“自裁”。</br> 到这个时候，云顶别墅群的避难学生们是丝毫不敢围观了，纷纷涌向1号别墅囔囔着传送离开。</br> 不过可惜，这个时候的传送阵无法正常使用。</br> 林川依旧混在人群之中，在其他人想着逃难的时候。</br> 他的注意力，依旧放在徐问剑身上。</br> 那四道的身影的举动，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。</br> 他心底也问炁：“那四个人身上，都有神性吧？他们的实力明明比地上那些高层大佬更强，但身上的‘丝线’却更少。”</br> 炁这次也回答道：“他们这四人，应该都去过神葬之地。”</br> 林川略略点头。</br> 也就是说，去过神葬之地，但是没有成神。</br> 身上具备一定神性，但是离成神还是很远。</br> 林川又问：“他们的做法，真的是在帮徐问剑吗？”</br> 这一次，炁也答得干脆：“当然，不然你该不会以为，他们是在坏徐问剑好事吧？”</br> “你以为他这一剑问心，真的能成功？”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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