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荣昭南果然去木匠那里打了新的床。</br> 村里也没人说什么，毕竟大家伙听到了村里大喇叭宣读十三次会议的精神，都在想什么叫——以经济工作为重心。</br> 连大队的红袖章们都一个多月没来村里检查思想工作了。</br> 分了床睡，两个人之间仿佛又恢复到刚认识住在一起的时候——相敬如宾。</br>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。</br> 宁媛看着荣昭南疏远冷淡的态度，她心里也不是不别扭的，但也默默地继续学习和工作。</br> 唐爷爷这几天旁敲侧击地说了，他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了。</br> 那到时候他回京城，她在宁南，算是分居了，过一年半载的领离婚证也说得过去。</br> 她也有她要完成的事和要收拾的人，也没必要把他牵扯进来。</br> 只希望他走之前，两个人关系能缓和下来，至少还是朋友。</br> 而且……</br> 每天早上自己起身的时候，荣昭南已经不在房里了。</br> 桌子却总有一碗稀饭、咸菜和一个鸡蛋，看得出是留给她的。</br> 宁媛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，她这室友要跟她划清界限了，清早都不和她见面，还一天天地给她留早饭。</br> 也算感天动地，华夏好室友了。</br> 她起床，洗漱完了，从储藏室弄了点肉骨头出来给小白吃。</br> 一只灰白、毛茸茸的身影一下闻着味就从门外钻进来了，讨好地围着宁媛脚边打转。</br> 宁媛把肉骨头搁在一个破搪瓷盆里，摸摸它的狼头：“慢点吃。”</br> “呜呜呜——”小白欢快地叫起来。</br> 嗯，小白就是那只荣昭南弄回来的灰白色的小母狼，不但长得眉清目秀的，还真的很‘狗’。</br> 也不知道是不是彻底被荣昭南吓破胆子，还是把荣昭南当狼王，小母狼完全臣服得‘狗模狗样’了。</br> 它不但会吐舌头，居然还会学了冲着荣昭南和宁媛摇尾巴。</br> 而且非常聪明地把宁媛当成了饲主和靠山。</br> 每天小白都跟在宁媛屁股后头摇尾巴，再也没有呲牙咧嘴过。</br> 真的成了看家护院的‘小狼狗’。</br> 宁媛现在也把它当成了宠物养着。</br> 毕竟，荣昭南现在除了在唐老爷子和夏阿婆那里，基本不搭理她。</br> 家里气氛冷淡的很。</br> 小白成了唯一欢乐的源泉。</br> “小白，今天姐姐要进城卖东西，你好好看着院子。”宁媛摸摸小白的脑袋瓜。</br> 小白很聪明，像能听懂人话一样，拿嘴蹭了蹭她的掌心，摇摇尾巴低头吃肉。</br> 宁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，窗下分开的两张床。</br> 今天周日，荣昭南都没有呆在房子里。</br> 她摇摇头，不让自己再沉溺在闷闷的情绪里，又去洗了把脸，戴上围巾、穿好大衣，背上背篓出门。</br> 一个多小时候后，她就到了旧货市场。</br> 宁媛看着热闹的旧货市场，拢了拢衣领和围脖，不叫冷风灌入脖颈。</br> 她足足两周多没来了。</br> 自从上次遇到流氓人贩子，她心有余悸，平头哥是被抓了，可谁知道有没有同伙呢？</br> 只是，现在要过年了，她总得把夏阿婆给她的碗出手了，再买些年货回去。</br> 她手里是悄摸摸地攒了几百块钱了，在村里都算富户。</br> 可这钱得有一半是荣昭南的，她不能贪下。</br> 还有唐老爷子和夏阿婆，她也得养起来才行。</br> 宁媛边琢磨着，边进了旧货市场。</br> 荣昭南要回京城，应该就是过年后吧。</br> 再过几年就是三十了，她得想想送他点什么，总不能关系一直这么僵持着。</br> 自己以后还有要紧事儿想委托他帮忙。</br>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几十岁的老阿姨，还要和他一个毛头小子冷战计较什么？</br> 宁媛这么想着，心态就放平了，开始按照之前的摊位路线，朝着汰换古董的地方走了过去。</br> 十三次会议确定了国家工作重心彻底转到经济工作上面来。</br> 风头一吹，心思活络的人开始试整活儿了——毕竟吃厂子大锅饭养活一家子，太辛苦。</br> 县城的旧货市场或者说黑市越发地活跃，红袖章们也不怎么管了。</br> 有了上次教训，宁媛没急着出手，而是在淘换古董的摊位附近蹲下。</br> 然后，她把箩筐里带出来的山货都拿出来摆。</br> 她选的这个摊位其实人不太多，蹲了一个上午，卖了一小半的山货，只赚了十来块钱。</br> 比平时生意差了不少。</br> 但半天下来，她已经和周围古董旧货的摊主基本都说上了话，吹上了牛。</br> 甚至山货里有一半是他们买去改善伙食的。</br> “柳阿叔，图哥，吃热包子吗？”宁媛从自己的箩筐里掏出一个大铝饭盒，打开递给边上的人。</br> 这是她一早在章姐那里买的，拿厚厚的围巾裹起来，到了中午都还是暖乎乎的。</br> 一边卖货的大叔有些不好意思：“这是你午饭吧，我带了饭。”</br> 被宁媛叫做图哥的三十多岁男人倒是不客气，伸手就拿了一个：“那哥就谢啦，幺妹儿还挺会做人。”</br> 他可是买了宁媛好几斤蘑菇之类的山货，吃个包子不过分。</br> 宁媛直接给那大叔手里塞了一个：“柳阿叔都别客气，咱们偷偷地做点小买卖不容易。”</br> 卖货大叔见状没再拒绝，接过包子叹了口气：“丫头，你跟我女儿年纪也不差多，大老远从乡下来，挺不容易的吧？”</br> 宁媛一听，得咧，卖货时机到了，就等大叔您这句话了。</br> 她顺势叹了口气，闷闷地低声道：“是啊，我家还有七十岁的爷爷奶奶都靠我养活，有什么办法呢，我男人下放干部回城，也不要我了。”</br> 卖货第一步——先卖惨，避免被人杀价。</br> 宁媛本来眼睛大，又是小小的方圆脸，看着就嫩。</br> 这么低头一副被欺负的小白菜样，顿时让周围的人都同情地唏嘘起来。</br> 图哥是四川人，忍不住骂了方言：“妈拉个巴子，那帮城里的狗屎读了些书，就当陈世美，日他仙人板板！”</br> 宁媛轻咳嗽一声：“是啊，狗屎。”</br> 虽然她老人家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。</br> 但是，荣昭南一天到晚给她鼻子不是鼻子，脸不是脸的，哼，就是狗屎。</br> 这头，刚进牛棚小院的荣昭南突然打了个喷嚏，然后就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。</br> 他没什么表情地退后一步，看着自己踩了一脚的——狗屎，不，狼屎。</br> 小白趴在房门口，支起前爪，幸灾乐祸：“呜呜呜呜~~”</br> 下一秒，小白就对上荣昭南森扫过来森冷的目光，顿时吓得夹住了尾巴，缩到角落。</br> 荣昭南冷酷地道：“再学不会定点拉撒，你外头的奸夫过几天也会变成狼毫毛笔。”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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