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籁小说网 > 历史小说 > 直到大厦崩塌 > 第二十八章 (6)堕入死亡
    ——九龙区,九龙军事基地研究大楼内,日。第二天。  “今天你们怎么样?”诗人问。  “我吗,平平常常。这边义体生产流程正常,大家和和睦睦,连个刺头都没有,闹得我闲得慌。”  拾二扛着她的苗刀,像在脖子上架着一个扁担,不紧不慢地回答。  “黑天鹅,你呢?”  诗人把话转到了他真正想问的那个人身上。  “今天巡逻,没事发生。”  “你今天话挺少的。”  “一直都是。”  “昨天的伤……没事了吧。”  “没事。”  说完这句,黑天鹅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冷淡,勉强多挤出几个字来。“谢谢关心。”  忽然间,一身金色的亮片连衣裙在余光中一闪而过,没等拾二看清,便钻进了旁边角落的房间中。那一抹金色像流动的魅影,如梦如幻。  拾二知道那是娜拉,但她并不该出现在这里。  “今天我研究会社现在的仿生技术,但关于细胞层面的我不太懂,动力蛋白和驱动蛋白还是有点分不清,能的话想麻烦你帮我看看。”  “机械结构和人体之间的能量交换?”  “嗯,对会社的下一步计划里,我们可能要用到。”  黑天鹅下意识想拒绝,可是话到嘴边,还是吐出了一个行字。  拾二望了望走在前面的诗人和黑天鹅,他俩的对话仍在继续,然而已经渐行渐远,与停下的她已经拉开了距离。拾二没叫住她们,转身跟着那金光耀眼的高跟鞋的哒哒声,走进了那扇门。  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拾二问。  这是一间实验观察室,正中是一整个巨大的弧形玻璃,玻璃内用磁场约束着一颗刚砥砺出外表的心脏。虽然才刚有心脏的躯壳,却已经学会了跳动,无数条机械臂像金属做成的枝蔓雕琢着心脏上每一条心肌纤维,托起那一次次蓬勃的心跳在整个磁场和玻璃组成的腔体中共振。  “她真美。”娜拉看着那颗心脏,“听说这颗心脏,就是你来的目。”  她走上前,抚摸着玻璃,像透过玻璃触摸着心脏的纹理,感受着那如雏嫩的颤抖。  “我妹妹需要它,可它太贵了,于是我就打算自己做一个。”  拾二走上前,走到娜拉的身边与她并排。玻璃腔体中,正是那颗即将放入小紫胸口的心脏。仿生义体的制作分两步,首先需要6天的时间织成心脏的外形,再由1天放进植入者的脱氧核糖核酸与基因嵌合,发育成植入者自身器官的模样,便能形成与植入者完全匹配的心脏。  “是啊,要想在这个城市里活着,代价挺大。”  她没有评价这个行为是否愚蠢,只是感叹了一句。侧脸下,玻璃后的光线映在她脸上,她判若剔透的黄色水晶般楚楚玲珑,嘴唇自带樱桃果冻的玻璃感,把尤物的性感与娇媚跃然于她厚实的花瓣唇间。  她是第一次这么近看见娜拉,也是第一次真正跟她攀谈。  “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,等我把它造好我就出去,其他东西都不会要,也不会伤害任何人,你们安安心心就好。”说到这,拾二想到什么,“哦对,我跟你讲了你可别告诉其他人,导演那家伙不让我讲的。”  “那是你的目的,可不是导演那些人的目的。”娜拉说。  她把手指伸开,纤细的五指在磁场光晕的照耀下宛若一朵白花丹摄人心魄。  “生活其实挺遗憾的,它总跟我们计划的都不一样。你应该也察觉到了,你们两人一组才能对付战术人形导演独自一人轻松对付了三个,他不是普通人。他善于玩弄权术,也擅长蛊惑人心。以他对权力的渴望,他想要的,可不只是想帮你。”  “管他的呢,反正我相信他。”拾二说。  “我们本就在对立面上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,我不相信的不是他,是欲望。”  “你呢,你的欲望是什么?”拾二问。  拾二转过头,她看着娜拉,那妩媚睫毛下是那双牵人心畔的双眸,如两颗琥珀色的金星萦绕着心绪。无论谁第一眼看到她,都会感叹她是个尤物,那种骨子里酥到发麻的婀娜娇媚,像难以戒掉的毒药般诱人成性。  娜拉注视着她,眼神里已经满是诱惑,那种仿若痴迷又大胆的直视,惹起一阵小鹿乱撞的心跳,与腔体里心脏的震颤重合。  “我想要的……是这个。”  她撩开肩带,衣裙如知了褪去蝉衣随着光滑的肌肤坠落在地,她用脚背捻下,后跟踮着猫步走近拾二,只一双锋利的高跟鞋留在了连衣裙里。  片刻间,凝脂般的肌肤如她傲人的勋奖毫无掩藏。  “哇喔……这么刺激的吗?”  拾二双手举得老高,眼前依然是那双执着如鬼魅的双眼直逼向她,让她手足无措。  “别说你不喜欢,”她的指尖从拾二的脖子徐徐滑向胸口,酥麻如静电的感觉从她的指尖霎时间传遍拾二的全身。“我的眼睛植入有性偶用的芯片,那是一颗——可以读懂人心的芯片。它告诉我你有所期待。”  “除了期待呢?”  拾二笑得比哭还难看,她的寒毛被挑逗得一根根倒竖,每一根指尖触碰起伏都让她变得无比的敏感。  “还有恐惧,自我否认的恐惧。”娜拉指着她的心脏,撩开她的外套,探进衣服里。“你不知道你是谁,但你更害怕知道你是谁。这种恐惧,甚至压过了你对即将发生事情的期待。”  不知不觉间,拾二已经步步后退,终于被逼上了墙角的桌子。像在迷火中猎食的妖魅,盘上了绝境中的小猫。  “它还告诉我,你之所以闯进来,是因为想逃避。因为在这栋大楼里,你可以暂时不用面对你是谁,也可以不去面对逼你去面对自己的人。”  “嗯……要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。”  “你本就这样。试着接受它,接受原本的自己。”  “……你可能看不出来,我这人其实挺传统的。我也承认我有时候喜欢占点小便宜,会偷点酒吧没喝完的酒什么的,但这么大的便宜我确实还是消化不了…我也不是想拒绝你,就是今天时间有点晚了,要不你看咱们择日再继续?”  拾二扭头想抽身,尝试着最后地挣扎。  “就当是我对你的感谢吧,感谢你毁掉人间兵器。而你做了太久别人眼中工工整整的女孩,是时候学会做自己了。”  纤细的手指扣上拾二茫然无措的手掌,抚摸着她左手早已被机械代替的纳米仿生皮肤,她能感受到拾二浑身紧绷的肌肉在抗拒她的靠近,可是那种抗拒中却又饱含渴望。  “放轻松,我很擅长做这件事。会社会有各种各样的生意往来,作为秘书,有时候不但要在来宾参观时体面大方;要在谈判桌上杀伐果决;更要懂得投其所好,在台下看不到的角落里去施展自己的魅力。相比面对男人,我更擅长取悦女人。  “女人更柔软,更含蓄,更感性,也更不懂自己。她需要一个懂女人的人来帮她放下戒备,露出软肋。让她明白此刻她也能像男人那样,毫无顾虑。”  “他们这样对你,你为什么……要跟着这些坏人。”  拾二知道她指的是什么,她已经被娜拉褪去了衣物,不知道是因为聊到了太过清醒的话题还是因为逐渐适应,一种现实的冷静骤然让她平静了下来。  “你是说会社?”娜拉的眼神如月亮躲进清晨,随着舌尖的搅动,厚实的嘴唇不断带出黏稠的水音。“如果不是会社的话,我活不到现在。”  “跟你一样,我也是底层人。我的父母从小就把我抛弃了,让我自己在渣滓里刨饭吃,为了活着,我什么都不怕。甚至有被曾经的同学关在笼子里,每天被他拴着绳子遛,扮成宠物去讨好他,就为了换一口吃的。  “我本来以为我被抛弃是因为我吃得太多了,直到我到了十一二岁,我身上的红疹起得越来越多,哮喘也越来越厉害,我才知道,他们不要我,是因为我被恶魔诅咒了。”  此时,拾二才试着看清她的身体。覆盖在她全身的,是贴近白皙肤色的纳米仿生皮,如此真实柔软,以至于会让每一个女生都心生羡慕的肌肤,却被文上的一条条金属拉纹拖回科技的冰冷。  ——那是一块仿生皮与另一块仿生皮之间的金属收边。  “溃死病。”拾二说。  “对,那个年代被称为恶魔诅咒的疾病。因为身体微生物群落失衡,进而导致免疫应答过激,抗体对自身的细胞和组织进行攻击。也就是——我自己的细胞在摧毁我自己。”  这曾经一度是绝症,自己的免疫力不遗余力地损伤自己的身体,只能通过免疫抑制剂来维持生活,然而免疫能力被药物抑制的同时,更会导致细菌病毒入侵身体后不被抵抗,反而加剧更多的病痛折磨。 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,那时这种由自身免疫能力引起的病出现在了超过四分之一的人身上。不过这种病在当时并不是一种无解的存在,因为出现了义体——一种能绕过免疫系统的人造组织。  甚至不用治疗,只要用义体换掉被免疫细胞蚕食得千疮百孔的器官,就能一劳永逸。  “那时我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,已经几乎不成人样了。只有一个叫做彼得的医生无偿地为我们这些患病的孩子提供帮助,为我们免费提供药物治疗,可惜对我来说已经晚了。我的血管已经开始大面积坏死,甚至呼吸都开始艰难,任何一点影响都会引发哮喘,对我来说只有一条路,植入义体。”  “于是我去了会社。我需要有人能救我,可是我就像是只掉进核辐射废料桶的老鼠,浑身看上去又脏又烂。所有人看到我都捂着鼻子离得远远的,他们看我像看到了泛着恶臭的垃圾,没人敢碰我,也没人愿意帮我。  “终于,我死死地拽住了一个男人的裤腿,就像拽住了我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。那个男人踹了我很多脚,我都扛了下来。最后,他看着那个瘦小脆弱的我满身的红疮,问我想不想活下来。我说想,  “于是他交代给了我一个任务,一个只有我能做到的任务。他告诉我说,如果想活下来的话,就去向他证明我是有利用价值的吧。”  娜拉探起头来,看着听着在故事里逐渐沉醉的拾二,重新又把头低了下去。  “那…那里不行……”  拾二按住娜拉的头,本能地收紧,脑海里一股浪潮接着一浪却将她彻底淹没。  “第二天,我抱着彼得医生的头,交给了那个男人。这就是他给我的任务。彼得医生用超分子化学实行了基因剪辑,帮我们剔除了致病基因,但这对会社的义体销量来说是致命的,因此他不能活着。不过彼得医生雇了海外武装机甲保护他的安全,除了像我们这些被他资助的患病的孩子外,没有人能靠近他。  “我还记得我把他的头颅紧紧地抱在怀里,鲜血几乎把我浑身湿透,分不清哪里是我身上的红疮,哪里是血。我就这样抱着彼得医生被割下的头,走了几公里路,无视着所有人的侧目,颤颤巍巍地把那个头举起来,举到那个男人的跟前。  “我记得他那时候的表情,除了惊讶以外,更多的是一种欣赏。”  拾二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迷离,汗水从她的毛孔渗出已经把内衣彻底沾湿。她已经听不进去娜拉在说什么,只是用力抓着她身后的桌子,随着深处的涟漪,双手在桌背上挠出一排排指痕。  “那个男人履行了承诺,给了我第二次生命。接着,他把我安排进了性偶会所,同时告诉我,如果想活着,就努力挣钱来偿还给我换义体的钱。如果哪天他发现我不再有利用价值,他会剥夺赋予我的一切。  “于是,我再次证明了自己的价值,在二十岁之前,我用着这副躯体,挣够了所有的欠款。甚至靠着审时度势,还当上了那家会所的店长。终于,那个男人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,他说,他对现在的我很满意,而我不应该拘泥在这家小小的性偶店里,我应该有更大的空间去施展我的价值。”  说到这里,娜拉已经跪上了桌子,彻底骑在了拾二身上。看着身下闭上眼喘着粗气的拾二,终于,她卸下了全身最后的装束。  ——那个在她脖子上突兀的、致命的、配不上她的婀娜诱人的,磁暴项圈。  修长白皙的天鹅颈终于和锁骨处的金线浑然一体,整个亭亭玉立的胴体完全展露在了惊鸿之上。她随意地将项圈扔在桌上,手指抚摸向拾二的脖颈,托起她那盛满少年感的脸庞。  迷离间拾二看向了那个跌落在桌上的环状物,可是还没等她意识到那是一个什么东西。一阵刺痛弹指间从她下颌处一猝而来,霎时间贯穿了她整个脑袋。  那是细长锋利的钢叉从娜拉本该纤巧白净的玉指尖攀勇而出,整整四条半米长的三棱刺从拾二的下巴刺穿了她整个脑袋,将整个银白色的棱身沐血染红。只是寒光跃起之间,拾二便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。  她用钢叉抬起拾二的头颅,逼着拾二已经淌在鲜血中那双澄澈如湖水的眼睛对视着她。  “你不是问我的欲望吗?我的欲望,就是不断证明自己对会社的价值。只要我还能创造价值,我就还能被继续利用。所以,你明白了吗?”  她看着拾二挣扎痉挛着,那小巧挺拔的鼻梁里不断漫出血泡,一口口鲜血像泉水般从她嘴里翻滚涌出。  “为……什…………么…”  血水已经呛入了她的肺中,就连喘气说话都做不到了。  “有什么好为什么的。”  娜拉收回手部义体的钢叉,鲜血溅在她冰冷麻木的脸上。  “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,不论你们是好是坏,只要我能从你们手中夺回会社,在那个男人眼里,我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。相反,就算你履行承诺7天后放了所有人,我在那个男人眼中,也会是毫无用处等着被救的垃圾。  “我说了,生活往往不如计划的那样,拾二小姐,不是吗?”  说罢,娜拉捡起自己的金色的衣裙,她没有穿上,而是拿它擦了擦手上的血水。她从旁边的桌下拿出一个装置,按下装置上的按钮,纳米金属从她按下按钮的指尖盘旋上升,逐渐覆盖住她的全身,形成了一件紧身的金甲战衣。  她的脚尖踏上那双锋利的金色高跟鞋。  “别以为还没咽气你就还有机会。你的大脑已经被我破坏了,义体不能代替大脑。所以,就别指望你能获救了。至于那颗心脏……”  她看了眼玻璃内那颗只是雏形的心脏,钢爪再次从指尖剜出。  “别,别……”  拾二用最后的力气,拉着她的腿,苦苦哀求着。她鄙夷地看着命不久矣的拾二,什么话也没有说,好巧不巧,脑海里竟然在这时候回忆起她抓着那个男人的裤腿央求的画面来。  终于,她还是收回了钢爪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房间。  “那颗心脏,就给你留个遗愿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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