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时候殷稷走了，谢蕴睁开眼睛，看着模糊的屋顶发呆。</br> 殷稷这一来，地龙也通了，木板也卸了，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样子。</br> 可谢蕴却清楚的知道，不一样了，她的心口有个大洞，哪怕偏殿再温暖，也仍旧有凉意不停地渗出来。</br> 冷，很冷。</br> 她再次蜷缩进被子里，浑浑噩噩睡了过去。</br> 殷稷回了正殿却没能再睡着，他清楚的知道今天过后，谢蕴就绝对不可能再变回之前的谢蕴，可本该高兴的事，他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。</br> 可能是还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程度吧。</br> 他靠在软塌上发呆，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在了手上，刚才偏殿虽然光线暗淡，可他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，谢蕴的手脚都肿了一圈，被关起来两个月，她就生了冻疮。</br> 还真是娇气，有那么冷吗？</br> 他嘁了一声，翻身上床闭眼睡了过去。</br> 蔡添喜熄了灯，悄声往外走，冷不丁想起来正殿那边没点熏香，匆忙折返，可远远就瞧见殷稷站在廊下，身上连大氅都没披。</br> 他唬了一跳：“哎呦，皇上您怎么这副样子站在外头？这天寒地冻地，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？”</br> 他慌忙取了衣裳来给殷稷披上，冷不丁碰到殷稷的手，被冰的一哆嗦：“这么凉……太医，快去请太医。”</br> 殷稷皱眉：“别大惊小怪，朕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走走，何至于要动用太医？”</br> 蔡添喜十分愁苦：“圣体尊贵，哪容得了闪失？您就是为了天下人也得保重啊。”</br> 殷稷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，不知想到了什么，微微一抬下巴：“啰嗦……罢了，听你的吧。”</br> 蔡添喜忙不迭让人去传太医，可不等听见脉象如何就被殷稷打发了出去。</br> 他一宿没睡安稳，第二天伺候殷稷起身时见他并没有着凉的症状这才松了口气，正要上手接了宫女的活计伺候殷稷，却陡然想起来谢蕴，昨天那一遭她应该是被解禁了，怎么今天没来伺候呢？</br> 他左右看了一眼，没瞧见任何一个影子像谢蕴，不由抬头看了眼殷稷，对方似是根本没察觉到该来的人没来，脸上毫无表情。</br> 蔡添喜也不敢多言，跟着殷稷去上了朝。</br> 因着前阵子殷稷拿后位做过饵，眼下世家便紧咬着不放，礼部几乎每日里都要上折子请求立后。</br> 殷稷拿明年的春闱之事暂时搪塞了过去，萧家又参了荀家几桩罪责，说荀家卖官鬻爵，徇私舞弊，两家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，明明是文臣，却几乎要大打出手。</br> 殷稷冷眼看了会儿热闹，并没有做和事佬，反而命大理寺去严查，一副偏颇萧家的样子，萧家似是也这般觉得，这才消停下来。</br> 可荀家却追着到了御书房，痛陈萧家嚣张跋扈，私占田产等等，一副要和萧家死磕到底的架势，殷稷周旋几句，最后无可奈何似的，也让刑部去查了萧家。</br> 等将两家的人都打发走，他才抬手揉了揉眉心，后宫的事果然会牵扯前朝。</br> 他甩甩头，不愿意再想，蔡添喜小声提醒他：“您今日说要去昭阳殿用早膳。”</br> 殷稷顿了顿，抬眼看向御书房门外，那里无声无息地立着一道影子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。</br> “走吧。”</br> 他起身出门，门外的人识趣地跟了上来。</br> 蔡添喜却十分惊讶，眼见殷稷不注意，偷偷凑过去说话：“谢蕴姑娘怎么来了御书房？咱们这可是要去昭阳殿的。”</br> 他知道谢蕴和昭阳殿不对付，提醒她有事赶紧说，说完了赶紧走。</br> 谢蕴感激地低了下头，随即露出一个克制过的苦笑来：“皇上命我去和悦妃认错。”</br> 蔡添喜一愣，大约也是没想到殷稷所谓的认错，是要到这个地步的。</br> 他唏嘘了一声，有些怜悯谢蕴，也不知道是这件事对她来说太难还是在偏殿被关得太久，谢蕴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，整个人都削瘦了许多，看着颇有些病弱。</br> 可他不敢再说旁地，怕被殷稷忌惮，只能叹了口气走远了。</br> 谢蕴也没再开口，安静地跟着去了昭阳殿，萧宝宝早就得了消息，此时已经等在了昭阳殿门口。</br> 她生得娇俏又围着兔毛围脖，越发衬得她面如春花，瞧见殷稷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，欢快地跑了过来：“稷哥哥！”</br> 她抬手要去抱殷稷的胳膊，冷不丁看见谢蕴脸色瞬间变了：“你这个小贱人还敢来？！你看我不打死……”</br> 殷稷抓住她的手：“太后还用得着她，不许胡闹。”</br> 萧宝宝不甘心的甩开了殷稷的手，气呼呼地回了昭阳殿。</br> 殷稷纵容地摇了摇头，丝毫都没有发火的意思，可侧头看向谢蕴的时候，脸色便沉了下去：“你知道该怎么做的。”</br> 谢蕴紧紧攥住了袖子：“是。”</br> 殷稷又看了她一眼才抬脚进了昭阳殿。</br> 宫女送了茶上来，谢蕴上前接过，深吸一口气才上前一步，将茶盏双手奉上：“奴婢给悦妃娘娘赔罪。”</br> 萧宝宝一愣，眨着眼睛看向殷稷，殷稷一笑：“你不是气她得罪你吗？今天让她给你认个错，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。”</br> 萧宝宝有些不甘心，可眼看着谢蕴低头心里又很痛快，她眼珠子咕噜一转，有了个好主意。</br> 她咳了一声，装模作样地去端茶，可随即茶盏就跌落下来，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了谢蕴因为冻疮而红肿的手上。</br> “哎呀，不小心没端稳。”</br> 她做作地叫了一声，看着殷稷撒娇：“稷哥哥，我没喝到。”</br> 殷稷指尖蜷缩了一下，神情却丝毫不变：“那就再让她端。”</br> 萧宝宝高兴起来，给丫头递了个眼色，随即得意地朝谢蕴一抬下巴。</br> 谢蕴慢慢直起身来，沉下眼睛和她对视，说是来道歉的，她却半分都不肯退让，甚至看得萧宝宝莫名的胆战心惊。</br> 她吞了下口水，陡然想起来自己是主子，她一挺胸：“你看什么？让你端茶你听不见？”</br> 蔡添喜已经又让人端了茶来，见谢蕴站着不动，用托盘碰了碰她：“谢蕴姑娘，奉茶吧。”</br> 谢蕴却仍旧站着不动，双手火辣辣地疼，她只是来认错的，不是来被刁难的。</br> 她胸口剧烈起伏，理智和气性不停博弈。</br> 冷不丁有人咳了一声，声音低沉又充满压迫：“谢蕴，记得你的身份。”</br> 谢蕴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，殷稷这不只是在提醒她的身份，还是在警告她。</br> 她抖着手再次端起茶盏，刚送到萧宝宝跟前，就见她恶劣一笑，清晰的碎裂声响起，滚烫的茶水一滴不落的再次泼在了她手上。</br> 剧烈的痛楚叠加在一起，水泡肉眼可见的鼓了出来。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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