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籁小说网 > 言情小说 > 衣冠不南渡 > 第066章 鸮声噪耳
    “嗷嗷空城雀,身计何戚促。”</br>  “本与鹪鷯群,不随凤皇族。”</br>  “好啊!好啊!!”</br>  洛阳内的一处奢华府邸内,八位奇形怪状的士人围坐着,看着面前的诗,纷纷称赞了起来。</br>  就看到一位身高接近八尺的美男子,醉醺醺的站起身来,大声说道:“陛下好文采!本是穷苦的麻雀,难以维持生命,只能与小鸟为伍,怎么敢与凤凰同伍?”</br>  “你们这些人都是无耻的凤凰!”</br>  面前众人哈哈大笑,唯独一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,没有说话。</br>  阮籍朝着这醉汉翻了个白眼,也不说话。</br>  就看到另外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起身,对着那醉汉叫道:</br>  “嵇叔夜!”</br>  “你若是那空城雀,又为何要与我们这些凤凰为伍?可见,你也是陛下口中的凤凰无疑!”</br>  “你才是凤凰呢!你全族都是凤凰!”</br>  “我是小鸟...不,我是空城雀...”</br>  那人醉醺醺的,前言不搭后语,而这位高大的壮士,正是当今名士嵇康。</br>  嵇康出身大族,嵇康的父亲嵇昭,官至治书侍御史,而他的兄长嵇喜,早年即以秀才身份从军,深得司马家的宠爱。</br>  他本身更是迎娶了沛王曹林的孙女长乐亭主为妻,因而获拜郎中。曹林是曹丕的弟弟,嵇康因此与曹髦是同辈。因为迎娶了宗室,嵇康做了郎中,就是跟随在皇帝身边的官职。</br>  可这人却极为邋遢,尽管模样出众,从不收拾自己,也不好好工作,整日饮酒作乐。</br>  矮小之人继续说道:“来,来,不管这醉鬼,这厮不懂品酒,只知牛饮,就是找一群猪来,他也能跟着一同吃!不必理会!”</br>  众人再次大笑。</br>  矮小之人唤作刘伶,他身材矮小平凡,只有六尺多高,在在场的众人格格不入,他同样嗜酒如命,醉生梦死,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当世名士,被誉为天下第一品酒师。</br>  “提携四黄口,饮乳未尝足~~”</br>  “食君糠秕馀,常恐乌鸢逐!”</br>  刘伶又念了两句,笑着对嵇康说道:“你这厮听清楚了,每日都吃不饱饭,吃的是糠秕渣馀,还害怕乌鸢追逐!这凤凰跟乌鸢可不一样!”</br>  嵇康大手一挥,叫嚣道:“有何不同?不过是自称凤凰的乌鸢而已,趁着凤凰还不曾长大,就要啄此凤凰,称彼为雀!”</br>  此话一出,府邸内瞬间寂静了。</br>  一个模样粗糙,少有老相的男子皱起了眉头,对一旁的年轻人说道:“叔夜吃醉了,将他送到内屋去休息吧。”</br>  这男人叫山涛,对比其他人来说,他的出身较低,他的父亲山曜,只是一个县令。</br>  山涛早年丧亲,家中贫困,少年时即有器量,卓尔不群,为人沉稳谨慎。</br>  而那个年轻人,模样与阮籍有七成相似,他叫阮咸,是阮籍的亲侄子。</br>  在阮咸将烂醉鬼嵇康送到了内屋后,众人继续谈论起了空城雀。</br>  “耻涉太行险,羞营覆车粟。”</br>  “天命有定端,守分绝所欲。”</br>  刘伶念着,摇着头说道:“可惜啊,身份卑微,不能与陛下共饮!”</br>  到了这一句,众人再次沉默不语。</br>  耻于涉足太行山的险峻,更羞于抢食覆车之粟,一切都有天命来定夺,故而安分生活。</br>  这简直是陛下的肺腑之言,却又何尝不是这些名士们的真实写照呢?</br>  就看到一個浑身贵气的男子起身说道:“若非最后一句,这首诗是应当要烧毁的。”</br>  此人唤作王戎。</br>  这位更是重量级,他出身琅琊王氏,是凉州刺史王浑的儿子,自少神采秀美,长于清谈,以精辟的品评与识鉴而著称,在场的众人里,他与司马家最为亲近。</br>  听到他的话,阮籍又给了他一个白眼。</br>  迟迟不曾开口的那位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去掉最后一句,然后发到各地去!为麻雀壮壮胆!”</br>  此话一出,众人皆惊。</br>  这位留着胡须,身材高大,眼神锐利,跟这帮酒鬼的气质不太一样,他叫吕安。</br>  东平吕氏出身,他父亲是冀州牧吕昭,他为人刚烈,跟众人不同,他常常想着如何治理天下,救济百姓。</br>  王戎指着吕安叫道:“仲悌!!都说了此处不谈国事!”</br>  看到两人要争吵起来,最后一个向秀也赶忙起身劝和。</br>  向秀出身河内向氏,文章写的很好。</br>  而这些人,就是当今最著名的名士集团,阮籍,嵇康,山涛,刘伶,王戎,向秀,阮咸,在史书上被称为竹林七贤。</br>  嗯,跟嵇康结交已久的吕安却没能上榜。</br>  他们就是魏晋时期迷茫士人的典型,无法实现心里的抱负,对司马家的残酷统治不满,对现实生活绝望,因此躲避隐居,服散,喝酒,蔑视礼法....</br>  “空城雀...空城雀啊!”</br>  吕安看起来甚是不满。</br> 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众人之中传递着,刘伶长叹了一声,“诸君,既是谈诗,就不要再谈论其他的事情,我们不做那凤凰,也不做那乌鸢,也不做那小鸟...”</br>  “那我们做什么?”</br>  吕安反问道。</br>  “我们吃酒。”</br>  山涛回答道。</br>  吕安苦笑了起来,拿起了面前的美酒,一饮而尽。</br>  刘伶再次尝试着活跃氛围,说起了其他的文章诗歌。</br>  而王戎则是趁机坐到了阮籍的身边。</br>  “嗣宗啊,你担任散骑常侍,这是好事,可不要再将皇宫内的东西带出来了,哪怕是诗歌,也不要再带出来了...”</br>  他低声说道:“这几天,洛阳之内,可是一点都不安静,先是有人诋毁征南将军,如今,这首诗更是传的沸沸扬扬,很多人都说那大将军是乌鸢,朝中公卿是给乌鸢献媚的凤凰...毌丘俭乃是鹪鷯...”</br>  “这些言论甚至传到了太学。”</br>  “那些年轻士子是什么样的,您也知道。”</br>  “这已经引起了不少大臣的不满。”</br>  “一首诗,竟是得罪了满朝公卿和大将军...你勿要再如此了。”</br>  阮籍再次丢去一个白眼,一声不吭。</br>  王戎苦笑了起来,“你厌恶就厌恶吧,我也是为了大家好,征西将军已经下了令,往后诗歌里不许再现凤凰...我们钻研诗歌便是,何必参与这些事情呢?”</br>  在场的众人,似乎很快就忘掉了方才的不愉快,再次投入到了清谈环节之中。</br>  他们开始点评天下名士,谈论诗歌,就是不谈任何大事。</br>  刘伶笑着说道:“汉时有八厨,当今有我们八人,可谓贤才不绝!”</br>  吕安接茬:“也不知后人如何评价?是八醉?还是八贤?”</br>  众人有说有笑,在狂欢里结束了这一天的美好生活。</br>  当阮籍醉醺醺的往家走的时候,吕安扶着他。</br>  “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啊?”</br>  吕安小心翼翼的询问道。</br>  阮籍瞥了他一眼,“是个十三四岁的人。”</br>  “废话...我是问他的为人如何?”</br>  “狡诈。”</br>  “好你个反贼!敢侮辱天子?”</br>  平日里,吕安与嵇康以及山涛最为亲近,跟其余几个人倒是不怎么交往,此刻,他却缠在阮籍的身边,甚至开起了玩笑。</br>  阮籍思索了片刻,然后说道;“是个懂得隐忍的雄主,生不逢时。”</br>  吕安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,他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不敢多说。</br>  阮籍自顾自的说道:“我们非雀,非鹪,非鷯,非凤,非鸢,实乃鸮也,不祥之预,见不得光。”</br>  “吕君不必多问,只管饮酒就是。”</br>  “那阮君为何要将麻雀的声音传到整个洛阳去呢?”</br>  吕安再次问道。</br>  阮籍沉默了片刻,随即仰头大笑。</br>  “此鸮声噪耳也!!”

    三月,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,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</br>,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,,。,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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