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章。
终于……可以见到他了。
傅千丝跟在裴宣身后，走的缓慢，时而跄踉，跪了太久的双腿麻木疼痛，整个人看起来凌乱又憔悴，一袭素白衣衫沾染灰尘，完全没了往日的高贵明艳。
越是向前走，越是心中慌乱，她心仪了许久的人，此刻竟然是天子。
可是，她失去的却要多得多，傅氏的尊荣与权势，顷刻间土崩瓦解，他的父亲也成为阶下囚，一夜之间，她从傅氏贵女，成为丧家之犬。
这一切，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！
……
明霄殿中。
顾长辞吩咐服侍的宫人替他换上一身轻松的衣衫，卸下戴在头上的冕旒，用一只发簪将长发束起，一袭黑色衣袍，袖口和衣摆处绣着金丝勾勒的金鳞，高贵又精致，宽敞的长袖垂落在地，腰间挂着流苏坠子，拇指上带着先皇的血玉扳指。
他坐在殿中的桌案前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，触感生温，红色的玉中透着丝丝缕缕交错的斑纹，如同道道血丝，不细看，定看不出。
“研磨。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香屏走上前，滴了水在砚台，仔细研磨起来。
顾长辞手中提笔，他实在是思念的紧，但又有太多事情没能解决，便想着不如先写封信给先生，也好让先生知道自己的处境，不然又要让他担心。
“你叫什么来着？”
“回陛下，奴婢名唤香屏。”
“哦，对，香屏。”
“你说，如果很思念一个人的话，怎么写才会显得真诚一些呢？”
香屏思索了一下，谨慎道：“陛下若是真的思念那人，为何不召见他入宫呢？普天之下，陛下想见谁不都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吗？”
顾长辞道：“你说的很对，但是朕现在不能召见他入宫，这天底下就没有让朕害怕的，唯有一人除外。”
“一人除外？”香屏小声说道，“难道，是帝师大人？”
顾长辞点点头，示意她猜的很准确，提笔开始写，虽有千言万语难以倾诉，但他更想亲口说给先生听。
刚写完，便看到裴宣带着人进来。
……
顾长辞眼中无甚波澜，只是被那个女人死死盯着，他知道傅千丝所来何事，无非就是质问和求情，然后兑现承诺。
裴宣指责道：“见了陛下，还不行礼？”
“罪臣之女傅千丝，见过陛下。”傅千丝跪在地上，眼中泪水朦胧，咬着下唇，一副又恨又凄楚的模样，直勾勾的望着坐在正前方的男人。
顾长辞道：“你这般看着朕，是觉得朕会违背答应你的事不成？”
“罪臣之女不敢！”傅千丝带着心中的不甘说道，“陛下当初让我帮你救下墨意澜，便想着今日无顾之忧的对付傅氏，是如此吗？”
“如今傅氏皆被陛下流放，处死，父亲被关押在昭狱地牢，太后囚禁在凤居宫，那些曾经趋炎附势的走狗也是见风使舵，陛下可是满意了？”
顾长辞道：“看来你今日是向朕问罪的？”
傅千丝道：“小女不敢，只想求个明白。”
“好，既然你想知道，那么朕便一五一十的和你说清楚！”顾长辞起身走到她脚下，俯视着眼前这个荣华无忧，还一无所知的女人！
“这么多年，朕一直都住在墨府，受墨意澜庇护，太后，也就是你的姑姑，她所做的恶事可谓罄竹难书，当初就是她为了巩固傅氏权利，毒害先帝，篡改诏书，弄了个假太子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。”
“朕想去见一见父皇，便在夜里潜入明霄殿，那时候发现父皇已经中毒已深，没几日可活！却被你的父亲穷追不舍，身中一箭后，险险逃命。”
傅千丝听得心惊，连连摇头，哭的哽咽：“不……姑姑明明很爱先帝……”
“爱吗？”顾长辞冷笑，“爱一个人会给他下这么多年的毒，会每日在殿中折磨他，对他发泄怒火和抱怨，甚至在他死后，将他的死嫁祸给墨意澜？”
傅千丝难以置信，整个人如晴天霹雳，脑中一片空白，认命道：“那我父亲……他又做了什么？”
顾长辞道：“你父亲，不就是太后手中最锋利的刀？”
傅千丝道：“求求陛下，饶我父亲一命，他不过是为太后做事而已，也是听命于人啊。”
顾长辞道：“你是真糊涂，还是觉得朕傻？太后和傅怀剑为虎作伥这么多年，何来的听命于谁，你父亲亲自押墨意澜游街示众，任世人折辱唾骂，朕可是铭记在心！”
“无论是太后，傅怀剑，还是已经被废的假太子，他们都罪该万死！”
“朕已经放过你们兄妹二人，却还不知足，妄图替罪臣求情！”
傅千丝跌坐在地，连跪着都没了力气，这一切对她来说可谓接二连三的打击，粉碎她所拥有过的所有美好，他的姑姑竟是如此恶毒之人，他的父亲亦是帮凶。.
顾长辞继续说道：“你的父亲，当初贪图过云妃美色，也就是如今五皇子顾兰安的生母，一朝不能得逞，还坏了云妃名声。”
“可怜云妃不能亲手抚养五皇子，还被大权在握的傅白容折磨致死，污蔑她勾引你父亲，有损陛下清誉，将她打断手脚，毁了容貌，遣散一众服侍的宫人后，活生生饿死在宫殿里。”
“啊啊啊——！”傅千丝捂着耳朵大声嘶吼，“不要再说了！”
“不要说了，不要再说了！”
顾长辞道：“傅氏作恶，因果循环自有报应，如今沦落至此难道不是活该？这一桩桩，一件件，可是冤了你们傅氏？”
“死在傅氏手下的亡魂，朕当数不过来。”
“那我呢，陛下此刻是不是也对我厌恶至极？”傅千丝眼中满是泪水，顺着脸颊不断滴落，她颤抖的伸出脏污的手指去抓顾长辞的衣摆，“陛下还会兑现承诺娶我吗？”
“明微……”
“住口！”顾长辞将她的手指甩开，“从今以后，不准你再叫这个名字。”
“为……为什么？”
“这是先生给朕起的小字，你不配叫。”顾长辞说的云淡风轻，却字字诛心，他不喜欢这么个女人，甚至是厌恶，若非被傅氏逼迫难下，他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决断。
“朕会娶你，会让你继续享受荣华富贵，衣食无忧的日子，但你拥有的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，别妄图朕会对你动心，这辈子都不可能！”
傅千丝狰狞的趴在地上，虚弱的说：“今时今日的我，早已不奢求你会多看一眼，就是从前，你也从未将我看在眼里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……可我，就是要做你的女人。”
“我傅千丝，是你第一个女人！”
顾长辞紧紧握起拳头，坐回桌案前，怒视着这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女人，大吼道：“裴宣，将她带下去！”
他看着自己写的书信，拿起来想一把撕掉，却又缓缓放下。
事到如今，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向墨意澜解释，更不敢面对他，明明答应登上帝位后就去风风光光迎他回来，结果却要食言。
若是让他看到自己娶傅千丝，那该是什么后果，他完全不敢想，现在能做的，只是瞒着他，至少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，在向他解释。
“连卓，将这封信，送到此处。”顾长辞递给他一封书信，和一张前往青林小院的图纸。
连卓道：“属下定不负所托。”
顾长辞道：“送到之后，便将图纸销毁。若是，那人问起朕，你绝对不能提及今日所见之事，和那个女人。”
连卓道：“属下遵命。”
……
凤居宫。
傅白容被关殿中不得踏出半步，除了有宫人前来送饭，和随身伺候的两个丫鬟，再无旁人，曾经风光无限的凤居宫，如今寂寥枯落败。
“本宫不吃，滚开！”
“顾长辞！让顾长辞那个孽种来见本宫！”傅白容爬在门框上，披头散发，如同一个疯子一般嘶吼，“本宫绝不会承认那个孽种登上帝位！绝不会！”
“太后，您别这样。”随侍的宫人将她劝道，却被无情的推开。
“本宫并没有穷途末路，至少，还有一枚棋子。”她坐在铜镜前静候，不一会，潜伏在暗处的探子蹲在封死的窗边，将信条塞了进来。
傅白容连忙拿起查看，眼中顿时大失所望。
“为什么……会是这样？”
“新罗织月，竟然被放走了！”傅白容将手中的信条撕的粉碎，暗暗低吼，“他竟然背叛我，将新罗织月兄妹放走！”
“阿浮玉竟然早一步背叛了她！”
“开门，给本宫开门！”傅白容用力拍打锁死的殿门，将力气挥霍完，便跌坐在地上发呆，如今，连她一手抚养扶持的假太子都背叛了她，果然是穷途末路。
从前，她是傅氏贵女，入宫后，便是万人敬仰的皇后，现在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平州太后，从始至终，他都是最尊贵的人，又怎么甘愿拱手让权。
“来人，告诉顾长辞，本宫要见他。”
然而，守在门口的侍卫左右相望，无人通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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