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宫内,元妃缩在床榻角落，盯着桌上的饭菜发呆。
自从端王时常来此之后，她再未吃过发搜发臭的食物,甚至有人伺候她,不会睡到中途被疯了的嫔妃拖出去打。
但，太子一日不死,端王一日不登上皇位,九哥之仇一日不报，她便一日不得安宁。
她啃着手指头,瞳孔愈发涣散，几年前监正的一番话如在耳畔。
那人告诉她,只有她死，方能助自己儿子一臂之力。
既如此，不妨死得有价值一点,至少得让端王彻底相信空谷君，才不会坏大计。
她同意了,只是那次痛苦不堪的折磨,还是让她心有余悸……
正想着,门吱呀一声响动，元妃浑身一哆嗦，见来人是端王，心稳了半截儿,她抬起无神的眼睛,沙哑着嗓子道：“乘风，你来了。”
端王看着剩下大半的饭菜,又发现元氏穿着单薄的衣衫,掩住眼底一抹挣扎之色,微微蹙眉，取来棉被，走到对方身边，盖到她身上，扯了下嘴角，喃喃道：“母……您还是一如既往，不在乎自己身子吗？”
元妃没有说话。
端王悄无声息的捏紧衣摆，径直坐在她身边，看着她的眼睛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我见过监正了，他和张太医都是九皇子的人，对吗？”
元妃骤然抬头，瞳孔缩了缩，消瘦的脸颊越发苍白，不知过了多久，她才道：“是，但那又如何？如今大势已去，太子如日中天……”
说着，她忽得凑到端王面前，死死抓住他的双手，眼神之中尽是无言的疯狂，“乘风，只有你了，唯有你了，你一定要压过太子，登上皇位，莫要叫为娘失望。”
“走投无路之际，便承认这层关系了吗？”
端王深吸口气，苦笑了声，“监正和张太医都是皇帝信得过的人，倘若只为报仇，何必寻我？原来从一开始，都是骗我的吗？”
“不，不是的。”
元妃显然有些慌了，她原本脑子就有点不清醒，只胡乱扯出些记忆，语无伦次道：“皇帝疑心很重，监正他们没那么容易得逞，若不是太子呼声越来越高，引起了皇帝注意，绝对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……而，而且，乘风，你要相信为娘，让你登上皇位，绝不会害了你。”
端王沉默着松开她的手，将棉被重新盖到她身上，眸色光芒闪烁，瞧不出什么情绪。
“若不是我察觉到不对，主动前去大牢询问，怕是不可能知晓监正和张太医的身份了。所以，您当真觉得，他们和空谷君信得过吗？”
元妃一听，立即道：“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办，且他们也说过了，事成之后必定会告知你，但计划赶不上变化，谁曾想太子这么难对付？”
她说完，瞧见端王不说话，想到对方这段时间的消极，担心他不愿再争夺储君之位，急忙道：“乘风，你见过监正，估计也知道空谷君没死吧？既如此，你大可放心，前不久空谷君传来消息，他已经成功控制住慕容府的三当家，也和蛮族那边的人联系妥当了，再过几天，慕容家主大寿，顾沨和顾焱都在，他们便会趁着慕容家放下警惕之时，里应外合，将慕容家一网打尽，等解决棘手之人，空谷君将会来京城与你碰面。”
“可惜了，监正没成功，否则此次可以一举扳倒太子一党。”
端王听到此处，缓缓起身，面色出现一抹痛苦之色，却是强忍下来，咬牙问道：“空谷君和蛮族的人有所勾结？他就不怕城门失守？玩火自焚？”
元妃看着他，不争气道：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，这些年来，倘若不是空谷君和蛮族那边的人做军火生意，哪来的钱财养那么多闲人？为己办事？”
端王捏紧拳头，终是泄气，自嘲道：“好一个不拘小节。您也不想想，空谷君性情狠辣，不惜与蛮族联手也要除掉异己，又怎会无条件帮助我？他像是慷慨之人吗？况且，您不要忘了，我早已跟空谷君撇清关系，倘若他回来，恐怕第一个报复之人，便是我。”
元妃估计没想到儿子会顶撞自己，还如此不留情面，气得骂道：“混账东西！你怎么敢这样和你娘说话！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？”
端王不语，沉默片刻，突然俯下身，牢牢罩住元氏，盯着她愤怒的神色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先前是我说错了，我并非孤身一人去往大牢，而是与太子一同前去，我就在旁边躲着听着，才知监正和张太医的真实身份，才知他们将我当成傀儡，等我成为皇帝便卸磨杀驴，才知……”166小说
“九皇子因监正而死。”
话音一落，元妃惊恐的瞪大双目，冷不防就要尖叫，却被端王一把捂住嘴巴，发不出一点声音，等人冷静下来，才堪堪松开。期间，元妃死死抓着端王的手，指甲狠狠嵌入他的肉中，仿佛此人不是自己亲生骨肉，而是积怨已久的仇家。
她牙根几乎咬出了血，眼里尽是滔天的恨意。
“陆乘风，你怎么敢和太子合作！你，你就和那狗皇帝一样，是一丘之貉，不得好死！”
端王听着她骂完，温柔的理好她杂乱的头发，在她的抗拒之下，紧紧抱住她，不多时，起身离开，低头注视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女人良久，才捂住对方的口鼻，不让一丝空气透过。
元妃似乎意识到什么，疯狂挣扎起来，却不过白费力气，不过片刻，她的意识越发涣散，终究无济于事，软软倒在端王怀中，没了生息。
远远望去，此番此景，倒更像一对正常的母子。
端王抱着怀中逐渐冰凉的尸体，看向窗外枝头的葱绿，喃喃开口：“娘，你累了，从今往后，好好休息。”
这是他进门之后，唤的第一声娘亲。
亦是，最后一声。
……
元氏住所附近，早被清理过，现无闲杂人等。
陆怀和若风文远在门口等着，听完全程，谁也没有说话。
直至端王出来，陆怀抬头看向他，两人对视片刻，一时无言。
其实，早先陆怀去见监正之前，便命若风前往王府，‘请’端王一趟，如此一来，他可以借着监正之口，利用端王勾结前朝余孽属实的把柄，要挟对方为他办事，以防不时之需。
原本，陆怀以为会费些时间，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，不曾想端王异常配合，倒是出乎意料。
而他方才临走之际，想到元氏不会轻易相信监正害死九皇子一事，也察觉出端王并非无可救药，遂改了路子，不予以要挟，决定与其商量一番——倘若端王助他办成此事，可以适当减刑。
谁知端王同样配合。
一时之间，陆怀脑中闪过无数可能，猜测纷纷，临到口边，不过一派的规矩。
“你既然已经决定自首，也不急于一时。毕竟，父皇身子骨不好，听闻此事恐病情加重，不如等本宫回来，再行处理。不过，本宫不在的日子，你须待在王府，不可踏出一步。”
此言一出，三人纷纷抬头，个个怔住。
端王皱眉道：“臣弟没有异议，但皇兄要去哪里？”
陆怀抬眸，他想起方才听到元氏所说之事，心脏蓦然揪成一团。
原文中慕容家的血腥惨象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，而这一次，他的心上人也在那里。
他简直不敢想象，倘若此次尚未及时察觉，慕容家会遭受多大的变故，顾焱又会出什么事。
毕竟，监正和张太医只是原文之中的背景板，想来都是幕后之人，早早消失在端王和空谷君的争斗之中。
然，蝴蝶效应引发的巨变不容小觑。
陆怀垂下眸子，身子骨都在颤。
此次事件，纵然顾焱同样察觉，亦无法保证无一伤亡。
他不能接受顾焱受伤，也不能接受对方失去亲人。
他要做点什么……
再抬头，陆怀目光灼灼，透着股无法言说的坚定。
“本宫要去一趟西北。”
救心上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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