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然离开后树下就只剩下他们两人，钟离墨示意暗夜罗坐下。“罗儿今天就不用练剑了，这两天好好歇息，然后随萧然去望月谷。”</br> “主人是不想要罗儿了吗？”暗夜罗低声问，唇色有些苍白。虽然他刚才没有出声，但是不代表心里也如表面一般无波无澜，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自己的心了，钟离墨随意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轻易让他不安或者眷恋。</br> “就像刚才他所说的，罗儿很闷。”</br> “嗯，确实很闷，跟罗儿呆在一起常常都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呆着。”钟离墨失笑，暗夜罗浑身僵硬，手脚渐渐冰冷。</br> 她又继续说：“不过我没说不要罗儿哦，我很喜欢罗儿怎么会不要？”</br> 他纤长细密的睫毛颤了几颤，静静抬头凝望着她：“主人是说真的吗？”</br> 抬手摸了摸他光滑如玉的脸，顺带捏了捏，暗夜罗俯下身让她不用那么费力地抬手：“自然是真的。不然我早就让你拜他为师了，你随他去望月谷一段时间到时候自然会让你回来。”</br> 钟离墨微眯眼手在他脸上捏了又捏，这触感真真是让她爱不释手啊：“罗儿以后除了我之外不要给其他人捏你的脸哦。”这般上好手感怎能以与人分享。</br> “不会有其他人，主人。”他也不想让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触碰他的脸。</br> “罗儿想要成为武林至尊吗？”钟离墨放下手，忽然问道。脸上的温暖骤然消失，他心里也跟着升起了隐隐约约的空落感，他坐直身子看着她回答道。</br> “主人要我成为武林至尊吗？”</br> “我是说你自己所想，不用问我意见。”</br> 他摇了摇头：“不知道。”他只想呆在她身边。</br> “世传有琴子归，得之则能获其所藏武功秘籍，统领武林。罗儿你想要这把子归琴吗？”</br> 暗夜罗抬起头望着她：“主人若想要，罗儿定会去帮主人取来。”</br> 钟离墨笑了笑，望向远处，目光有些悠远：“这琴数百年来引起无数江湖血腥纷争，你说它的出现是不是一个灾难。”</br> 就如她的出现，是一个多余的灾难一样。</br> 他有些怔然地望着她，他读不懂她眼里的感情，只觉得心中闪过一丝不安，快得几乎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。直到多年以后在绝望之中无法解脱之时，他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。</br> “若是主人想，罗儿竭尽全力也要替主人办到。”</br> 钟离墨不知为何忽的升起一丝犹豫，她突然不想坚持当初她带回他时的初衷了。若是让他成为自己的利剑，为她扫清所有亦是不可，只是……</br> 侧头看见暗夜罗望着自己：“你想问什么？”</br> 暗夜罗刚想摇头，她就已经一手搭上他的肩膀，拉过他在他耳边道：“罗儿有什么问题就问出来，瞒着我我会不高兴哦。”</br> 暗夜罗半个身子都被她抱着，他有些怔楞和不知所措，在她温暖的包围之下，红眸里浮现出丝丝迷惘眷恋。</br> “主人收过徒弟吗？”听着她隐隐约约的心跳声，暗夜罗似乎才发现自己也有心跳。</br> “有啊，说起来那徒儿现在可是大出息了，青出于蓝胜于蓝。”钟离墨淡淡笑道，想起莫苍风骄傲地对她说，若等到他名动天下，子归得手之时，便是迎娶她之日。</br> 莫苍风骄傲，哪怕娶自己的师父为世人所耻他亦不屑一顾，只是他忘记了她钟离墨亦有她的骄傲。</br> “先不说他了，日后自会告诉你的。”钟离墨把玩着手中的紫玉箫，“罗儿先去收拾行装吧。”</br> 募的一串动人乐音流泻开来，在四周回荡。箫声一波波传扬开来，震得四周木叶簌簌而坠，乐音里带着仿若惊天裂石的气势。</br> 伴随着一阵轰隆声，面前石壁的暗门缓缓开启，一条黑漆漆的通道显露了出来。钟离墨放下玉箫。转身见暗夜罗也放下了手，脸色有些苍白，不禁笑道：“罗儿，是不是很难受？“</br> 暗夜罗摇头，钟离墨握住他的手将内力渡过去：“等以后罗儿内力有了增长自然就没事了，你先在刚开始修习武功能在我的箫声里坚持这么久已是不易，日后发展不可限量。“</br> 她的手温暖如火，一阵阵柔和的力量在身体里流窜，压抑发痛的胸口奇迹般的好了起来：“多谢主人。”</br> 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，那是被鞭打得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，她就是这般握住了他的手，将温暖的内力渡到他体内。</br> 他睁开眼，便见那双清澈明丽的眼眸泛着一丝笑意和惊奇，然后说：“好漂亮的眼睛。”</br> 她是喜欢他的眼睛才带他回来，她一直都说他的眼睛漂亮，但是在他心里没有谁的眼睛能比她的好看，澄澈如水，清润似玉。</br> “走吧。”钟离墨的话拉回他的思绪，她摸出放在旁边小洞里的夜明珠，领着暗夜罗往通道里走去。通道仅容得下一人，因此钟离墨在前暗夜罗跟在后面，走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，前面透出了光亮。</br> “到了。”钟离墨随意将夜明珠放在一旁，笑道。通道的尽头是一片巨大的湖泊，两边则都是山壁，对面山壁上垂挂下来一条瀑布，流水注入湖中。“罗儿猜这叫什么湖？”</br> 暗夜罗看着碧波微漾，澄澈如镜的湖泊，而下边却一片暗绿想必这湖极深。他老实地摇摇头：“罗儿猜不出。”</br> “这湖叫子归湖。”钟离墨凝视这湖泊，浅浅一笑。</br> 子归……暗夜罗心底念道，竟是跟子归琴名字一样，只听钟离墨又说：“当初，子归琴就是在这湖底出现的，因此才以此湖之名命名。“</br> “外界之所以争相抢夺子归琴，是因为武林中传言到所出现子归琴之处埋藏着巨大宝藏，得之则富可敌国。”钟离墨说，“子归琴上所藏秘籍不过是其中的诱惑之一罢了，人们更想知道的是这子归湖位于何处。”</br> “罗儿，你相信这湖有宝藏么？”钟离墨笑道。</br> “不知道。”他摇头，“罗儿也不关心它下面有什么。”</br> 钟离墨摸摸他光滑的脸蛋，低下头看着他说：“子归湖不过就是寓意其名而已，对于想离开这里的人来说，它的确是个宝藏般的存在。”</br> 见他疑惑不解，钟离墨也没多解释，只道；“日后你自会明白。“说完她牵起他的手，沿着湖边往前而去，不一会来到一处山谷里。</br> 山谷里百花盛开，幽幽花香中彩蝶翩翩，鸟鸣清脆。这山壁后，竟藏着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。</br> “罗儿，喜欢这里吗？”钟离墨回身问，浅浅笑意在她清目中散开，谷中微风吹来，白衣轻扬，花香醉人。</br> 她的身影忽然摇曳起来，随风而去一般淡了。</br> “主人！”暗夜罗惊慌嘶喊，猛地睁开眼睛。</br> 黑暗，静悄悄的黑暗，四周只有冷寂和潮湿。他睁着双眼呆呆躺着，他的身体在黑暗里颤抖蜷缩成一团。</br> 深深的恐惧感从梦境中延伸到现实里，更多了份绝望和悲郁。心头暮然涌起股剧烈而熟悉的痛楚，很快就痛得身体都在痉挛，他五指紧紧扣着心脏部位，好似痛得让他想要把心脏给挖出来！</br> “主人……主人……”暗夜罗双目紧紧闭着，眼角有液体悄然滑下，因为剧痛下唇被咬得鲜血淋漓，嘴里一直喃喃低念着，“主人……”</br> 虚弱而悲哑的呻吟，黑暗里因为这一声声脆弱的低语，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。</br> 主人……不要抛下罗儿……求求你……</br> “主……人，主……人……”暗夜罗哑着嗓音不停低念，这是这么多年来，他唯一念的词。</br> 那情花之毒，这么多年来，早已经深入骨髓，每每发作便会疼得令人求死不能，求生不得。</br> 暗夜罗慌乱地捂着心口，那股剧烈痛楚眨眼之间呼啸席卷，比之以往任何一次发作都要剧烈，以至于他眼前蓦然一黑，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。</br> “罗儿！”好在钟离墨眼尖，见他脸色突然无比苍白，身子摇摇晃晃，翻身一跃直接从自己的马上跳到暗夜罗的马背上，抬手扶住他，“你怎么了？”</br> 钟离墨一接触他，不止心脏，身上被她触碰到的地方都瞬间剧痛无比，这些痛楚汇集到心间，又翻倍传达而出。</br> “可能是有点太累了……”暗夜罗无力地靠在她臂膀间，虚弱地道，“对不起主人，让您担心了，罗儿没事。”</br> 被她抱着，浑身就像千百把刀在割着，可是：“……主人？罗儿靠着您休息会，可以吗？”</br> 可是却是他渴求的温暖，他不在乎身上心间的剧痛，他只求能永远都靠着这温暖。</br> 钟离墨一手紧紧抱着身前的暗夜罗不让他摔下马，一手抓着缰绳：“安心休息会，我们也快到城里了。”</br> 暗夜罗唇角轻轻扬起，一朵浅浅的笑纹悄然绽放，他稍微放松了身子轻轻靠着身后的女子，上半身缩成一团陷入她的怀抱中。</br> 见他孩子气的举动，钟离墨也不由得笑了，低头看他依旧苍白的脸，心里又升起心疼和愧疚，又想起几天前刚见到他的时候。</br> 他的脸苍白消瘦，眼眸空洞死寂，一袭黑色衣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，站在山崖边的他削瘦得几乎一阵山风就会把他刮走。这几年他定是受了不少苦，当初带他回来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只是空冷而已，可那天见到他，却浑身都是沉沉死气，仿佛他已经不在这世界上。</br> 若是自己早几年恢复记忆，他也不用这般了，钟离墨何尝不知道，这娃儿一直以为是他害了自己，所以内心一直恐惧自责。</br> 她为了报仇，利用了他，总是以他没有感情来说服自己去利用他。可他真的无心无情吗？再见到罗儿那一刻，钟离墨心里又痛又悔。</br> 钟离墨放了缰绳，任由马儿自己走，摸了摸暗夜罗的脸，叹道：“罗儿这些年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？你看你，都瘦成什么样子了，简直就是皮包骨头。”</br> “对不起……主人。”暗夜罗仰起脸，歉疚道，“对不起……”</br> “跟我道歉就行了吗？我很久以前就告诉你，你整个人都是我的，无论何时都要替我把你自己照顾好了！”</br> 钟离墨见他脸色苍白得越加厉害，嘴唇更是惨白如纸，又见他脸上虚汗不止，担忧不已。</br> “罗儿，你是不是身子不适？还是快些进城给你找个大夫瞧瞧的好。”</br> 暗夜罗一听这话浑身都僵硬了起来，连忙喊道:“不……主人不要！”</br> “不要？”钟离墨细细看他的脸色，“还是让大夫看看的好，不然我心里不放心。”</br> “我没事，主人，我真的没事！”暗夜罗慌忙坐直身子，摇着她的手臂道，“我不用看大夫，只是身子有些累，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。”</br> 他不能让主人知道自己身中情花毒，不能……不能……</br> 若是主人知道了，必定会发现自己已对主人存了心思，必会知道他已经不再能像以前一样无心无情……</br> 若是主人知道了他对她的心思，定会将他抛弃，因为他不再有能让她利用的资本。当初她救回他，本就是想要利用自己的无心无情，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，不在乎她留他在身边是为了利用，他害怕的只是她将自己抛弃。</br> 他害怕的是自己连利用的价值都不再有。</br> 暗夜罗垂下眼眸，不再空洞的眼中浮起执拗的决心，坚决不能让主人知道这件事情。</br> 其实他一点都不觉得疼的……暗夜罗重新软下身子，缩成一团，小心翼翼靠着她，依恋地将脸颊悄悄贴上她的手臂。身上一旦触碰到她的地方，立刻便好似上百条尖锐钢针齐齐扎入骨头里一般，那股巨大的痛楚汇集到心脏处，便是成倍体现出来。</br> 若是换成别人，此刻怕早就疼得昏了过去，但是暗夜罗却对这疼痛甘之如饴。</br> 他不疼的……</br> 有主人在身边，他不疼。</br> 暗夜罗满心慌痛，双眼空洞地呆呆望着她，就好像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般无助。</br> “主人……罗儿错了，罗儿以后再也不乱伤人……”他浑身颤抖着，脸色惨白，跪在她面前不断哀求，“主人不要赶走罗儿，主人求求你……”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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