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以前都说，有钱没钱，娶个媳妇好过年。</br> 对于盛家来说，今年过年家里添丁进口，不光多了儿媳妇和小孙子新华，还有大孙子陈峰呢，自然要好好张罗一下。</br> 年三十早晨起来，盛连成领着儿子们开始收拾院子。</br> 把院里的雪全都清出去，然后竖灯笼杆，挂灯笼，贴对联、窗花、福字，各种忙活。</br> 张淑珍呢，她没跟着忙这些，而是另有任务。</br> “老四、老五，你俩在家好好照看着新华，我领着你嫂子，去澡堂子好好洗个澡，等我回来，咱再做吃的。”</br> 周青岚是腊月初一生下的盛新华，到今天的话，勉强算是三十天，按正理应该是明天正月初一出月子。</br> 这一个月，没洗头没洗澡，汗味儿奶味儿啥的，周青岚就觉得自己快馊了，咋地也不能就这么脏兮兮的过年。</br> 按说，这大冷天的不该让周青岚出去洗澡，主要是怕来回路上受了风。</br> 可家里虽说温度还行，却没有适合的家什，洗衣服的大盆给孩子洗澡还行，大人在里头都坐不开，根本没法洗。</br> 所以张淑珍就说，让周青岚穿戴严实点儿，由她陪着，去澡堂子洗得了。</br> 临近年根儿这段时间，职工浴池天天都好多人，有时候会排不上号。</br> 所以年三十上午，浴池还开门，下午才休息。</br> 张淑珍领着儿媳妇去了职工浴池女间，婆媳俩都挺长时间没洗澡了，搁里面好好泡了泡，又搓了澡。</br> 张淑珍还帮着周青岚把头发清洗干净。</br> 为了月子里方便，周青岚在十二月末的时候特地去剪了头发，原本的大辫子剪成了合页头。</br> 所以这個月子没洗头，倒也不至于头发打结梳不开。</br> 短头发怎么也容易清洗梳理，娘俩费了一个多钟头，总算是洗干净收拾利索了。</br> 张淑珍带了好几条干毛巾，一直给周青岚擦头发，直到头发差不多干透了，俩人这才穿戴好，捂严实了回家。</br> “闺女，你先回屋呆着去，今天家里这些活都不用你插手，你只要看好了孩子就行。”</br> 回家之后，张淑珍也不让周青岚下地干活，依旧让她回屋歇着。</br> 周青岚本来想帮忙干活的，她这一个月在屋里躺着都快闲疯了。</br> 可婆婆坚持，正好这会儿新华又哭着要吃奶，周青岚没办法，只好回屋伺候孩子去了。</br> 张淑珍这边，则是领着闺女，在厨房一阵忙活。</br> 这一冬天，虽然盛希平没在家，但是托花花的福，家里真没断了肉食，仓房大缸里攒下了不少。</br> 张淑珍这几天可没闲着，该烀的该炖的，早就预备上了。</br> 昨晚又特地拿了些冻肉回来缓着，留作今天炒菜用。</br> 昨天，盛希安和盛希康哥俩，还照着哥哥的指点，去钓鱼台附近河湾，凿冰窟窿抓了好几条大鱼。</br> 家里各类食材丰富，做饭的才能随心发挥。</br> 这是盛家添丁进口的第一个年，张淑珍格外重视，非得要多做几个好菜不可。</br> 酱肘子、红烧肉粉条、小鸡炖蘑菇、兔肉炖土豆、蕨菜扣肉、清炒狍子肉、葱烧鹿筋、蜜焖熊掌、红烧鱼、酸菜排骨、皮冻、溜肉段、酱猪心猪肝、炸茄盒炸蘑菇。</br> 划拉划拉就十四个菜了。</br> 张淑珍还嫌不够呢，正好还有刘家给送来的绿豆芽，弄点儿干豆腐、胡萝卜丝儿一起，搁糖醋等调料拌上。</br> 最后一个菜，是张淑珍跟大厨李师傅学的，就是用肠衣灌肉馅做成那种香肠。</br> 陈维国结婚那天，最受欢迎的就是这个菜，好多人都打听怎么做的，张淑珍也留心了。</br> 正好家里有一挂洗好了的猪肠子，张淑珍提前就拿出来缓开再次清洗干净，刮掉油脂。</br> 照着李师傅的办法，灌上混合好的肉馅，放锅里蒸之前，还特地在肠衣上都扎了眼儿排气。</br> 还别说，做的真挺成功，这切一盘儿端上来，凑十六个菜。</br> 盛家那炕桌小了不够用，直接放上靠边站，摆了满满一大桌，盘子恨不得摞起来。</br> “饭菜都齐了，赶紧，都去洗洗手坐下，咱吃饭。”</br> 张淑珍带着闺女，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，仔细清点了一遍，确认是十六个菜之后，开始招呼大家伙儿吃饭。</br> “闺女，走，抱着孩子，咱东屋吃饭去。”</br> 张淑珍转身去西屋，推门一看，小孙子睡的还挺香呢，于是上前来，给小孙子包上，抱着就往东屋走。</br> 周青岚也跟着下了地，一起到东屋来。</br> 盛家东屋是南北两铺大炕，中间留出来不到两米宽的过道。</br> 这靠边站正好摆在过道上，盛连成和张淑珍坐在南炕的炕沿，盛希泰和陈峰坐北炕的炕沿上。</br> 其他人，则是坐凳子上，正好围着桌子坐了一圈。</br> 至于那个刚满月的盛新华，他还不能吃啥呢，就只能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了。</br> 那头盛希平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，给盛连成、盛希安、他自己都倒上一杯酒。</br> 盛希安已经不念书当知青了，算是大人了，可以喝点儿。</br> 在盛家就这规矩，念书的就算孩子，不念书了就是大人。</br> 那爷仨喝酒，这边张淑珍让盛云芳去拿了几瓶汽水，每个人也倒上一杯。</br> 盛希泰心急啊，汽水就倒的快了点儿，这下不要紧，就看着那沫子一下涌了上来。</br> 把盛希泰急的，赶紧凑过去吸溜一口，可不能白瞎了。</br> 盛希泰整这么一出，可把大家伙儿都笑的不行。</br> “你慢点儿，又没人跟伱抢，一天天的就惦记吃，啥时候能把这毛病改一改就好了。”</br> 菜上齐，酒倒满，一家子团团围坐桌边。</br> 盛连成往桌上看了一圈，再回头看看炕上熟睡的小孙子，哎呦，这心里头，别提有多美了。</br> “来，咱先喝一口啊，今儿过年了，咱家今年添了三口人，儿媳妇、大孙子、小孙子。</br> 人丁兴旺啊，好日子，来，为了咱家的好日子，干了。”</br> 盛连成提酒，那其他人还不赶紧的？</br> 喝酒的不喝酒的，全都端起来杯子，大家伙儿伸长了胳膊碰一下。</br> “新年快乐、万事如意。”盛希平领头，几个小的跟着附和，一起喊出新年祝福。</br> 过年，高兴，孩子们喊的这一声儿就有点儿大。</br> 张淑珍没防备，当时心里一激灵，赶紧回头看看炕上的小孙子。</br> 结果发现，小新华在那儿睡得可香了，根本就没影响。</br> “你们都小点儿声儿，炕上还有个睡觉的呢，别吓着他。”张淑珍扭回头，对孩子们说道。</br> “妈，不要紧的，咱都正常说话就是，新华慢慢适应就好了。</br> 小孩，摔摔打打长的才结实呢，小时候你经常这么说。”</br> 盛希平一听就笑了，老妈这叫不叫双标？</br> 记得家里这几个小的时候，可没说让小声啥的，大家伙儿都是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。</br> 东北人天生说话嗓门儿就大，盛希平盛希安他们小时候更能闹腾，后头这几个弟弟妹妹，一样也长起来了。</br> 盛希平还记着呢，有一回他听见母亲跟隔壁邻居唠嗑，说是不用管，平常啥样，有孩子了也啥样，家里有点儿动静好，孩子皮实。</br> 要是成天挺安静的，冷不丁一点儿动静，孩子就得吓着。</br> 没想到啊，这轮到孙子，老妈这规矩就变了，先是把狗子送出去，现在又不让大声说话。</br> 其实真没必要，这几天狗子在家，也没听新华哭闹，刚才大家伙儿说话声音大，那小家伙该怎么睡还是怎么睡。</br> 习惯就好了，养孩子真不能太精细，越精细在意，麻烦事儿就越多。</br> “现在的孩子，跟你们小时候能比么？</br> 你们那时候谁管啊？生下来三五天，就得下地干活，孩子往炕里边儿一推，自己睡去。</br> 家里家外一大摊子事情呢，不干活连饭都吃不上，谁能那么精心照看？</br> 现在家里这么多闲人，照看一个孩子还有什么难的？那不得精细点儿？”</br> 张淑珍生气了，白楞儿子两眼。</br> “妈，都一样的孩子，不用两样儿对待，孩子很快就长大了，没事儿的。”</br> 盛希平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，孩子就应该粗养，没必要太精细。</br> “得，你们娘俩慢慢争讲去啊，我们吃饭了，可不听你俩的。”</br> 盛连成一看，这母子俩还掰扯起来了，于是赶紧开口，搁中间和稀泥。</br> “这一桌子好菜还不赶紧吃，等啥呢？新华这不挺好的么？又没哭。</br> 你俩再争讲，不等吃完饭，他该醒了。”</br> 张淑珍一寻思也对，小娃啥时候醒都没准儿，孩子一醒，可就没法消停吃饭了。</br> “得，不跟你废话，赶紧吃饭。”</br> 于是，话题告一段落，大家伙儿拿起筷子，夹自己喜欢的菜往嘴里放。</br> 这一张桌子菜，除了那个绿豆芽干豆腐还有皮冻算是素的，其余都油水不小。</br> 尤其是那个葱烧鹿筋，还有那个蜜焖熊掌，都是特别费火候、考验厨艺的菜。</br> 别说平常日子了，就算以往过年，张淑珍也从来没做过。</br> 难得做一回，孩子们少不得都好奇，全都往这几样儿上面使劲。</br> 这要是搁以前，不论鹿筋还是熊掌，那都是往朝廷进贡，达官贵人才能吃到的珍品，可不是一般百姓能吃的起的。</br> 如今这时候，提倡艰苦朴素，反对奢靡享乐，这些珍贵食材也没了市场。</br> 没有收购的地方，就换不回来钱，所以盛希平他们打猎遇见了也不觉得是多好的东西。</br> 张淑珍过日子仔细，该留的都留着，正好过年，找出来做了，让家里人都跟着尝尝新鲜。</br> 做好的葱烧鹿筋，色泽金黄、Q弹柔韧，满满的胶原蛋白，配上葱白，吃起来葱香十足，胶质浓郁。</br> 那熊掌就更不用说了，收拾干净的熊掌，上面厚厚涂一层蜂蜜，用文火煮一个多钟头。</br> 然后再用水清洗掉蜂蜜，重新放上作料，文火炖煮最少三个钟头。</br> 那熊掌本身富含脂肪和胶原蛋白，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后，已经酥烂，用筷子一碰颤巍巍的。</br> 张淑珍在涂抹蜂蜜的时候，还特地用大针在熊掌上头戳了好多小眼儿。</br> 那蜂蜜都渗到熊掌里面了，入口香甜软滑，好吃到停不下来。</br> 还有那个香肠，也很受欢迎。</br> 陈家办酒席的时候，孩子们没过去，事后徐秀香特地塞了半根儿肠给张淑珍，让她带回来给孩子们尝尝。</br> 家里这几个一吃都说好，盛希泰馋的不行，可是肠太少了，都没吃过瘾。</br> 这回一看自家做了，几个孩子也不管那些，赶紧往自己碗里夹。</br> 这一桌子好菜，饶是盛家人再能吃，也吃不上啊。</br> 最后一个个吃的肚子溜圆，那菜还剩下大半呢。</br> “哎呀，今天的菜真好吃，我都吃撑了。”最能吃的盛希泰，最后也败下阵来，摸着肚子说道。</br> “你不是挺能吃的么？今天你倒是敞开了吃啊？这一桌子咋还剩下这老些？</br> 快吃，别停啊。”盛希平瞅着弟弟，故意说道。</br> 盛希泰一听，吓的连忙摆手，同时身体往后退，直接退到炕里边。</br> “不，不，我吃饱了，真的吃饱了。”</br> 开什么玩笑？这一大桌子菜呢，他得长了多大的肚子，能吃完这么多？</br> 盛希泰那怂怂的样子，直接把一家子人都逗乐了，哈哈笑起来。</br> 这时候，炕上睡觉的盛新华，估计是饿了，也吭哧着弄出了动静。</br> 张淑珍一看，赶紧把孩子抱起来。</br> “你这小家伙倒是会心疼人，让你妈吃了顿消停的年夜饭。走喽，奶抱你去换尿褯子去。”</br> 说着，张淑珍就把孩子抱去了西屋，周青岚在后面跟着一起。</br> 婆媳俩到西屋，给孩子换了尿褯子，然后周青岚抱起孩子喂奶。</br> 这小家伙渐渐大了，吃奶就没那么老实，一边儿吃着，小腿儿还撩啊撩的，可有意思了。</br> “老婆子，等会儿把孩子抱过来啊，我还没稀罕稀罕呢。”</br> 盛连成站在外屋地，朝着西屋喊了声儿。</br> 孩子小，轻易不往外抱，盛连成想要稀罕稀罕孩子，却总是没机会。</br> 这好不容易出月子了，那还不好好亲香亲香？</br> “哦，知道了，等着吧。”张淑珍在屋里应了一声儿。</br> “你们赶紧把东屋收拾了，让老二老三他们剁肉馅去，晚上咱还得包饺子呢。</br> 肉馅用外屋地红色盆里那两块儿，那点儿肉好。”张淑珍还不忘了指使儿子们干活。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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