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万人塞在河谷里，营寨就能拖长了扎好几里。</br> 李察哥没有一股脑儿全撤走，而是让步兵转移到南面营寨，带着粮草先行撤离此地。北面营寨安排骑兵接管，并下马来回走动。</br> 黑灯瞎火的，就算明军侦察兵带着望远镜，趴在山头观察也不可能看清动向。</br> 并且，李察哥自领骑兵留守大营，做出各种迷惑性手段。比如扎草人竖于军营各处，还让草人穿上轻型甲胄。</br> 嗯，就这玩意儿暴露了。</br> 日头渐渐升起，晨光熹微之中，一队侦察士兵前来来换班。</br> 昨晚蹲伏于山头的侦察兵，揉着惺忪睡眼最后观察一次。</br> 放下望远镜，揉揉眼睛，再拿起望远镜观看。</br> “草人？”</br> “敌军想跑！”</br> 李察哥本打算用两个晚上撤退，第一晚步兵携带粮草离开，第二晚自己带着骑兵乘夜撤离。甚至，他还想率领骑兵，大白天跑去叫阵，做出一副要决战样子。</br> 然而他做梦都想不到，草人可以迷惑肉眼，却在望远镜下暴露无遗。</br> 直到杨志带着大军出城逼近，李察哥才知道自己被看穿了。</br> 至于哪里出了问题，李察哥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。</br> “撤！”</br> 三千铁鹞子，数千西夏轻骑，个个一人双马，跟随李察哥弃营而走。</br> 这些西夏轻骑，几乎全是部落骑兵。兵器盔甲皆为祖传，有的精良，有的劣质，纯看士兵家里是穷是富。</br> 撤离大营之后，往南奔行近十里，来到整条河谷第二开阔平坦的地方（最开阔的河谷，在后世的永登县城那片）。</br> 李察哥命令骑兵全部停下，派两千轻骑回去诱敌。</br> 只要明军敢追着佯败骑兵杀来，来多少他吃掉多少。如果全军急匆匆追来，必然导致军阵混乱，他就能将谷中的明军给全歼。</br> 李彦仙带着骑兵率先穿过敌军空营，正待追杀出去，一個传令兵骑马而来：“李将军，不可轻敌冒进，不可追敌过深！”</br> “知道了！”</br> 李彦仙哭笑不得，连续两场大胜，主将还这么谨慎，他也算是服气了。</br> 如今全军士气如虹，就连李彦仙麾下的骑兵，都闹着要将南面之敌给全歼，完全不把好几万西夏兵放在眼里。</br> 往前追出两里，双方骑兵相遇。</br> 互射几箭之后，李彦仙便领兵冲杀，西夏轻骑立即败逃。</br> 李彦仙领兵追击，斩杀数十骑之后，便吹号下令停止。</br> 一些骑兵军官不愿放弃，再追出一里地，听到号声越来越急促，才心有不甘的率军返回。</br> 有一个算一个，所有骑兵都埋怨主将太怂。</br> 李察哥在开阔谷地左等右等，终于等来佯败诱敌的轻骑，发现自己损失了上百骑，却没能把明军给引诱过来。</br> 一怒之下，李察哥亲率铁鹞子杀回去。</br> 李彦仙得到侦骑报信，笑着对部将说：“敌人果然有埋伏，见俺们不中计，又杀回来了。如今我军局面大好，敌人想要做什么，咱偏不顺他的意，随我撤回去跟主力汇合！”</br> 明军骑兵立即撤退，根本不与李察哥纠缠。</br> 李察哥一路追击，直到远远望见明军主力，这才带着骑兵愤然后撤。</br> 杨志率领大军徐徐前进，一点点压缩空间。</br> 河谷就那么长，两头堵截，迟早把李察哥给堵死。</br> ……</br> 姚古拿下振武城（古骨龙城）之后，为防止被骗来种田的民夫逃跑，亲自领兵坐镇守在那里。</br> 一座边防小城，容不得太多军队，实在太消耗粮草了，振武城的粮道远远长于定西堡（和南军司）。</br> 于是，姚平仲领兵万余返回，屯驻在距离最近的湟州城（海东市乐都区）。</br> 当李察哥率军抵近西关堡之后，种师道立即发出军令，让姚平仲赶紧带兵过来。</br> 如今，姚平仲已经领兵一万，匆忙赶到喀罗川河谷外。</br> “谷中可是李察哥？”姚平仲问道。</br> 种师道点头说：“敌军攻打京玉关时，被抓到一些活口，一番拷打审讯，西夏主将确属李察哥无疑。敌人号称有二十万大军，实际肯定没那么多，但好几万应该是有的，如今全被堵在河谷里了。”</br> “李察哥是西夏晋王，又手握军权，不管生擒还是斩杀，都是大功一件啊！”姚平仲兴奋道。</br> 他在西北以勇猛著称，而且年纪轻轻，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立功。</br> 种师道说：“此处地形狭窄，我军营垒坚固，还有河流阻隔，李察哥是很难突破的。须得防备他翻山越岭，从东侧的苦水河而逃！”</br> 苦水河就是后世的咸水河，与喀罗川下游平行流淌。</br> 只论两条河谷的直线距离，最短处不到四里，最长处有十六里。但两条河谷被山峦隔开，便是不足四里的地方，实际走起来也非常遥远，而且一路上全得翻山越岭。</br> 即便李察哥从苦水河谷成功撤走，也必须舍弃辎重，而且走到北边还要翻山越岭，才能到达后世的兰州中川国际机场附近。</br> 种师道说：“刘锡、刘锜兄弟，已经被俺派去苦水河阻截。但他们兵力太少，你且带兵过河汇合。”</br> “俺不能留在这里阻击？”姚平仲颇为失望。</br> 种师道说：“南北阻击，进退不得，李察哥很可能舍弃辎重，翻山越岭从苦水河逃走。你若带兵过去，说不定能将他活捉。”</br> 这块大饼让姚平仲很开心，横臂做出新学的大明军礼：“俺定将李察哥捉来！”</br> 现在已不是两面夹击，而是三面阻截。</br> ……</br> 喀罗川即将流入黄河时，先顺着东侧山崖流淌，随即流向西南，再顺着西侧山崖进入黄河。</br> 河道拐弯处，冲积出隔河相对的两块平地。</br> 北面平地，是李察哥留下的一万军队。</br> 南面平地，是种师道率领的明军。</br> 双方隔河扎营，都在每日不断挖掘壕沟，挖出的泥土用来构筑壁垒。</br> 李察哥亲率骑兵，一路掩护步兵撤退，顺利把辎重粮草带到谷口处。然后立即让大军扎营，营寨扎了七八里长。</br> 他骑马来到谷口，观察河对岸种师道的营垒。</br> 一看就近乎陷入绝望，没有河流阻隔还好，仗着自己兵多，可以不计死伤强攻过去。</br> 但河流横在中间，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攻破，而后面的杨志大军不会留给他充足时间。</br> 这可不是中上游的喀罗川，枯水期直接淌水就能过。沿途有多条支流汇入，到了谷口处已水量大增，而且现在远远没到枯水期。</br> 李察哥召集众将开会，说道：“此处不易强攻，后方又有追兵。尔等谨守营垒，每日用旋风砲隔河轰击敌营，我亲领铁鹞子和步跋子，翻越山岭去苦水河，绕到后方奔袭敌营！苦水河谷的出口，距离敌营不过几里地，两面夹击必然大获全胜！”</br> 众将听了惊疑不定，有人怀疑李察哥想跑，也有人相信李察哥真能奔袭成功。</br> 至于逃跑还是奔袭，李察哥自己都不知道。</br> 视情况而定，能奔袭就奔袭，无法奔袭直接跑路。</br> 而且，不一定要顺着苦水河往北跑，那条路太长太难走了。可以顺着苦水河往南，出了河谷就在黄河北岸，地点位于京玉关和西关堡之间。</br> 李察哥就在自己大营东侧爬山，直线距离大约四里多，便能翻越到苦水河谷。</br> 只不过群山绵延，真走起来恐有几十里山路。</br> 一些比较陡峭的山峦，人可以咬牙翻过去，马儿却得绕着山走。</br> 李察哥必须带着马走，因为随身干粮不够，关键时刻还得杀马吃肉，否则逃跑时会饿死在狭长的河谷之中。</br> 铁鹞子分出马匹给步跋子，盔甲全让马儿驮着，八千多人顺着山势而行。</br> 连续数日，还没有走出去，随身干粮已越吃越少。</br> 由于缺乏本地向导，李察哥虽然知道大致怎么走，但起伏曲折的山路还是让人懵逼。许多时候根本没山路，直接强行翻山过去，这厮已经有迷路的迹象。</br> 偶尔走岔了，还得通过太阳、星辰来调整方向。</br> 而姚平仲、刘锡、刘锜的军队，加起来有一万三千人。他们把主力驻扎在苦水河谷中，派遣小股部队爬上西侧各处山头，一旦发现敌踪立即点燃狼烟报警。</br> 第六日，前方山头突然冒起浓烟。</br> 这些狼烟其实并不怎么合格，传递不了太远距离。</br> 但胜在量大！</br> 一处接一处狼烟升起，转眼十多个山头都在冒烟。</br> 甚至在李察哥肉眼看不到的地方，还有几十座山头，浓烟陆陆续续升起。</br> 每座山头就两个人守着，干草是附近寻来的，点燃之后稍微用水打湿，那乞丐版狼烟就搞出来了。</br> 李察哥看着前方到处冒烟的山头，完全不知道明军来了多少人。</br> 其实吧，他身边有数百亲卫、三千铁鹞子、五千步跋子，全都是西夏一等一的精兵。</br> 而对面虽然有刘锡、刘锜、姚平仲、吴玠、吴璘，但士兵却清一色为大宋西军出身。</br> 双方真打起来，说不定李察哥还能赢。</br> 但李察哥被四面八方升起的浓烟吓破胆，立即带兵钻山沟，疯狂往西北方逃窜。入夜之后甩掉追兵，还在继续跑路。</br> 此后人困马乏，完全昼伏夜行，通过北极星来辨认方位。</br> 姚平仲带兵追击数日，干粮都快吃完了，却彻底失去敌踪，气得他破口大骂。</br> 他只是没能捞到大功而已，李察哥却被搞得凄惨至极。</br> 李察哥被迫继续在山中乱窜，干粮很快吃完，不断杀马充饥。还不敢生火暴露踪迹，只能生嚼马肉，靠喝马血解渴。</br> 由于还有太长的逃跑路线，必须留足体力行军，因此一匹马被杀，马背上驮运的盔甲便丢弃。</br> 估计等他们逃出去时，这些西夏精兵，有一半以上都没了盔甲。</br> 而且长期生吃血肉，不知多少人会闹肚子生病。</br> 至于在喀罗川河谷，还有五万多西夏兵，李察哥已经顾不得了。他只能带着精锐狼狈突围，甚至连泼喜军都被丢弃。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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