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禀全身十二处受伤，竟然无一致命，甚至被俘之后还活蹦乱跳。</br> 只能说，他那副盔甲够牛逼。</br> 王禀被单独关押，其子王荀被带去见李宝。</br> 李宝开口便说：“你来带兵守城，严禁士兵劫掠百姓，若有差池定斩不饶！”</br> “啊？”</br> 王荀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。</br> 他只是俘虏，连降将都不算，更谈不上归顺。</br> 都不搞什么亲自松绑、礼贤下士、好言相劝的戏码，直接让他带兵守城是什么鬼？</br> 李宝懒得绕弯子，实话实说道：“俺手里的兵不多，留了一些驻守夔门，其余士卒还要攻打秭归。也就是说，我没有兵力看守俘虏。你要么带领俘虏守城，约束他们不许作恶，要么俺就把几千俘虏全杀了。自己选！”</br> 还能怎么选？</br> 只要王荀说个不字，几千颗人头就要落地。</br> 王荀忍不住问：“阁下就不怕我带兵再战？”</br> 李宝说道：“想死也随你。那些俘虏的兵甲，我会全部带走，只给令尊的亲兵留武器。伱可以逃跑有本事带兵游去秭归。你也可以据城而守，反正每半月运来一次粮食，看你没粮了能活几天。还有，令尊要被押往夔门！”</br> 王荀瞬间无话可说了。</br> 第二天早晨，李宝果然领兵离开，一个兵都没留下，仿佛从没有来过巫山。</br> 不对，还留了些军粮。</br> 王荀站在城头，目送李宝远去，便如做了一场梦。</br> 他爹的亲兵，武器还在，但甲胄被扒了。</br> 其余俘虏，全部两手空空，跟普通百姓无异。</br> 然后，王荀要带着这些兵守城，而且是帮贼寇守城。他还是治安官，那些无甲亲兵，就是他统治巫山城的根本。</br> 粮食根本不够，还得救济百姓。</br> 李宝说了，会定期运来粮食，保证士兵和百姓不饿死。</br> 不饿死，仅此而已。</br> 所以王荀的主要工作，是弹压士兵不去抢粮，每天吃顿稀饭吊命，苦苦等待战争结束。</br>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！</br> 没法逃跑，顶多逃去更北边的大宁监（巫溪县），然后便是难以翻越的连绵大山。</br> 向北再向东，那里也有山村，翻山越岭还能去巴东，但巴东正是李宝进兵的方向。而且最多到巴东，再往东只能坐船。</br> 东西两个方向的水路，西边是瞿塘峡，东边是巫峡，更远还有西陵峡。</br> 王荀也可以试试，拆除民房做木筏，看能不能带着全军划水过三峡。</br> 还有，他爹被带走了，明摆着是做人质！</br> 李宝的船队彻底消失不见，王荀和一群亲兵大眼瞪小眼。</br> “俺们算是从贼了？”一个亲兵军官迷糊道。</br> 王荀也不确定：“没有从贼吧？只是帮贼寇守一下城。”</br> 众皆无语。</br> 王荀对亲兵们说：“各位记住，从今日起，须得严守军令。万万不可劫掠百姓，特别是那些被解除兵甲的士卒，严禁他们侵扰百姓，最好全关在军营里不放出来。贼寇每次运来的粮食，要分一些给百姓。各部不准克扣，军官和士卒一起饿肚子，肯定是饿不死的。”</br> 一个亲兵吐槽道：“咱给朝廷卖命也没这般，不沿途劫掠已是纪律严明。现在帮贼寇守城，反而要饿着肚子救济百姓了。”</br> 王荀说道：“若不听那贼将的，你我全都要死在这里。”</br> 有军官建议：“不如去大宁监征粮，大宁河两岸的乡村，也能弄来一些粮食，总好过守在县城饿肚子。”</br> 王荀怒道：“你想害死全军？沿河劫掠乡民，跟抢劫城内百姓有何区别？等那贼将回师杀来，定然要杀尽官兵泄愤！”</br> 于是乎，一群军纪奇差的官兵，他们的任务是来剿贼的。现在老老实实帮反贼守城，而且变得军纪严明，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分粮救济百姓。</br> 期间有军官，克扣麾下士卒口粮。</br> 一群士兵闹起来，王荀立即杀了军官，让满肚子怨气的士卒泄愤。</br> 城内富户也不是省油的灯，害怕官兵饿极了翻脸，串联保甲长组建市民武装。</br> 每次有粮食从夔州运来，由本地民兵搬粮上岸，再跟官兵协商进行分配。</br> 很快又出现第三股势力，起因是富户串通保甲长，在分粮时侵占百姓口粮。几个青皮混混串联街坊，把保长给活活打死，抢到粮食又被王荀带兵弹压。</br> 消息越传越邪乎，说官兵勾结富户和保长，想把百姓的口粮全部霸占。</br> 稍微有些见识的工匠和店铺伙计，带领平民组建武装打死了十多个富户和保长，甚至有人趁机侮辱妇女。</br> 王荀再次派兵来弹压，搞出一场混战，军民加起来死伤数百。</br> 运粮队得知消息，下一次运来粮食的时候，还带来一缕王禀的头发。</br> 王荀又惊又怒，派人全城张贴告示，谁再敢侵占、克扣、抢劫粮食，不但全家斩首，而且连坐五户街坊。每五户编为一甲互相监督，检举者可免罪！</br> 砍了五十多颗脑袋示众之后，城内秩序总算安定。</br> 大家一起挨饿，谁也别折腾了，反正也饿不死，等打完仗便能解脱。</br> ……</br> 却说李宝带兵来到巴东县，这里的县城几乎已经空了。</br> 城内居民被钟相洗劫，要么逃到乡下讨饭，要么前往郊外山林，采野果啃草根树皮为生。</br> 夔州的粮食也有限，救济巫山已是不易，更远的巴东李宝管不了。</br> 巴东县百姓能活下来多少，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。</br> 好在水稻已开始抽穗，再熬两个月，就能吃到今年的新米。</br> 带兵继续往东，来到秭归县城，也是归州的州城。</br> 这里后来被三峡水库淹了，就连县城都搬迁到更下游。</br> 看着紧闭的城门，李宝并不沮丧，反而还有些欣喜，这意味着没有遭到钟相劫掠。</br> 军帐掌书记荣觉，再度自告奋勇，作为使者来到城下。</br> 归州太守杨介悬下箩筐，把荣觉吊上城头，问道：“阁下是官兵，还是哪路贼兵？”</br> 荣觉说：“吾等乃是四川义军，并非哪路贼兵。”</br> “只要不是荆湖贼兵就好。”杨介终于松了一口气。</br> 钟相洗劫巴东的时候，有渔民夜里潜回到江边，坐着小渔船往下游飘。</br> 贼寇大都进城洗劫去了，留守的水军也没发现他。</br> 这一段江面没那么凶险，渔民顺利逃到秭归报信，对太守杨介说：“荆湖兵造反了，在巴东县杀人抢劫，就连城外的村子也抢，官府快快发兵去救啊！”</br> 杨介大惊，组织百姓把城外军粮搬进城内，随即紧闭城门募集青壮死守。</br> 这里不仅是粮草转运站，而且还有几百运粮厢军。</br> 钟相带兵杀来，尝试攻打一番，见不好打就坐船离开。</br> 荣觉说：“荆湖军官钟相兵变作乱，王禀大败，已率部投降义军。阁下还要负隅顽抗吗？”</br> 杨介竟然开始拉关系：“老朽与朱探花，曾在宫里有一面之缘。朱大相公的妾室安夫人生病，也是老朽上门去医治的。”</br> 荣觉惊讶道：“太守竟会治病？”</br> 杨介捋胡子说：“老朽以前是太医，因治愈官家的顽疾，被陛下赐予进士出身。”</br> 杨介获得宋徽宗赏识，不仅是因为医术，他还擅长诗词音律。杨介的娘舅叫张耒，乃苏门四学士之一。</br> 对了，杨介擅长解剖学，曾绘制人体内脏图谱！</br> 他把食道、胸腔、腹腔、五脏、血管、横膈膜等等，全部绘制成图册。可惜因为战乱而遗失，后世只留下一些文字记载。</br> 杨介回忆往昔：“老朽给安夫人治病时，曾与朱相公谈及医术。不曾想，朱相公也懂得医学，还说心脏跳动张合，抽调全身血液运转。可惜不能割开活人的胸腔观测，只能用狗代替。老朽杀了十多条狗，基本确信朱相公所言属实。朱相公真乃大才也，他若做医生，必已是一代名医。”</br> 荣觉听得愣住了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？</br> 既然归州太守认识经略相公跟大将军，那么事情就好谈了。</br> 荣觉附和一阵，问道：“太守可愿献城投降？”</br> 杨介正色道：“献城可以，须得答应两点。”</br> “太守请讲。”荣觉忙说。</br> 杨介说道：“第一，既称义军，就不可屠戮抢劫百姓；第二，对外宣称老朽死了，不能让朝廷知晓，俺的家人还在泗州呢。”</br> “请太守放心！”荣觉大喜。</br> 杨介下令打开城门，又见义军秋毫无犯，顿时再无任何疑虑。</br> 李宝听说他跟朱氏父子有旧，态度也变得更加尊敬：“晚辈见过太守！”</br> 杨介问道：“你要去打夷陵？”</br> 李宝说道：“正是。”</br> 杨介却说：“夷陵无兵可守，派遣水兵即可攻占。将军何不往北，翻越群山直取房州？”</br> 李宝惊讶道：“这里可以到房州？”</br> 杨介说道：“有一条千年古道，沿途多野兽和瘴气。外人畏之如虎，其实并不难走，沿途多有山民居住。吾有一济汤方，早晚煎服可防瘴气。至于野兽，将军想必是不害怕的。”</br> 神农架的恐怖，在于容易迷路、野兽众多、天气突变，放在古代还有瘴气之忧。</br> 可从秭归前往房陵的古道，90%的路线都顺着河谷走，不容易迷路，气候变化也不大只需防备野兽和瘴气即可。</br> 而且那些河谷地带，还有零星山民居住，并非什么无人区。</br> (本章完)</br> www.yetianlian.cc。m.yetianlian.cc
三月，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，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，一片灰黑，透着沉重的压抑，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，墨浸了苍穹，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，彼此交融，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，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，在人间回荡。</br>，。血色的雨水，带着悲凉，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，有一座废墟的城池，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，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，万物枯败，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，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，仿佛破碎的秋叶，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，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，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，分不出彼此，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，一辆残缺的马车，深陷在泥泞中，满是哀落，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，挂在上面，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，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，似乎残留一些怨念，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，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，衣着残破，满是污垢，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，一动不动，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，袭遍全身，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，他眼睛也不眨一下，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，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，一只枯瘦的秃鹫，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，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，半点风吹草动，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，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，机会到来，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，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，，。，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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