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句话说出口来,连张赫、毛骧,乃至王副将,都忍不住用极为怪异的眼神看了铁铉一眼。</br>  ……张赫更是不断摇头。这忽悠,也太生硬了。昔日五殿下和高适大人劝服那位叫做藤原的倭人,那可是引经据典,用白纸黑字的史书记载,才成功说服了藤原。</br>  现在小铁大人虽然说是五殿下的关门弟子,却只靠这些不靠谱的神话传说,就想忽悠这凤鸣洲上的土著……能行吗?</br>  在张赫的认知中,平白无故给人找了个祖宗,这属于是足以让人翻脸的大事。</br>  这却是他以己度人了。要知道在这里,这些土著人们并没有祭拜祖先的习惯,只祭拜神灵。铁铉所说的黄帝在张赫等人看来是先祖,在这位祭司的眼中,却已经与神灵无异。</br>  人的本性都是倾慕强者,土著也不例外。先前通过贸易与修建城池,在这些土著人的心中,华夏人已经是富饶高贵、又拥有如神明一般伟力的象征,已经让许多寻常的土著部落民心怀倾慕。祭司之所以还能维持传统,只是心中的“神灵崇拜”的那个支柱还在支撑着他罢了。</br>  可通过方才的祭祀,他已经明白了,华夏人对于祭祀神灵要比他们这些土著更要庄重、肃穆、声势浩大的多。就连华夏神明的神像,都比他们土著的神像要显得更加雍容高贵。</br>  华夏人的生活,更是比部落民好了千倍万倍不止。</br>  这岂不就是说,同样是在神明的护佑下,华夏人的神明给予子民的保佑,要远远超过他们的神给予信徒的护佑?</br>  华夏神的神力,莫非远远超过了他的神吗?</br>  祭司的心中不断涌出自卑与自我怀疑,这让他备受煎熬。他心知不能这样亵渎神明,可人心被撕开的口子,却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自己恢复的。</br>  然而现在,铁铉告诉了他华夏人和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个祖宗。羽蛇神就是“龙”,太阳神就是“黄帝”。</br>  是因为洪水,他们才被迫离开了高贵的华夏之地,流落到了异乡,对于伟大祖先的记忆也出现了偏差。</br>  这直接治愈了他内心的自卑,甚至还涌现出一股自豪感来。</br>  他的心中愿意相信这是真的,相信他们并不是野蛮卑劣的土著人,而应该和这些优雅的华夏人一样强大……</br>  ……</br>  “铁大人,已将土著人送回去了。那则传言,也已经散到了土著的部落里头。”将祭司送回了城外,王副将跑来找铁铉汇报道。他犹豫再三,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铁铉道:“大人,这事是真的吗?这些土著,当真是咱们华夏流落在外的苗裔?”biqubao.com</br>  “或许是。”铁铉笑道。“我华夏在上古时期,确实曾经因为灾难迁走了不少的同族。我们国子监负责研究地质的士子,就曾经在杭州发现了一处上古先民居住的遗址,经过对其器物的鉴定,以及对史书的多方探寻,可以确定这处遗址乃是与尧舜同一时期的古城。”</br>  “然而根据记载,这一处在舜帝时期曾经发生了大洪水,直到大禹治好洪水之后,此处都无法居住……那么这里的百姓究竟去了何处?”</br>  “据说那时候,大海远远没有现如今这般的辽阔,正是由于那一次洪水,才有了如今这广袤的大海。于是国子监中就有同窗认为,那些遇到了洪水的华夏先民,是顺着水势,坐上了船只来到了美洲……也就是如今的凤鸣洲。”</br>  “师尊已将那一处遗迹命名为‘良渚’,作为我华夏先祖发源之一,寻常人严禁入内……你若想去,待回了应天后,可去寻宋濂宋大人,让他带你前去参观一番。”</br>  “竟然还有这事,”听到这些事关自己祖先的传说,王副将听的神往,心想若有机会,定然该去这祖宗曾经居住过的旧城里好生参观一番。铁铉接着道:“还有一种可能,我曾听师尊私下里,将这凤鸣洲居住的土著称作‘殷地安人’。”</br>  “师尊洞彻天地,必不会无的放矢。由字思之,‘殷地’指的正是殷商故地,‘安人’即为殷商旧都,旧称安阳,或是取自‘不受离乱,唯愿安康’之意。”</br>  “这些土著,或是武王伐殷之时,那些不愿附周、迁居避祸的遗民也说不定。”</br>  “哦?既然是五殿下说的,那定然便是如此了!”一旁的张赫猛的一拍膝盖,他素来对朱肃尊崇不已。</br>  “可若是这些土著有人不愿相信,如之奈何?”毛骧阴恻恻的问道。</br>  “不愿相信,那也无妨。我等已经展示了我华夏全方位的强大,总会有土著人仰慕我华夏之盛,愿意学我华夏礼仪、衣我华夏衣冠的。”铁铉却是无比笃定。寻常人皆以为他的师尊朱肃昔日,与高适说服藤原归附,靠的是三寸不烂之舌,以及对各色典籍的引经据典、皓首穷经。</br>  只有他铁铉知道,典籍之中如何记载,其实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师尊在藤原的面前,展示了华夏压倒性一般的强大。</br>  只有强大才会使人心生倾慕,即使藤原不愿归附,也总能找到其他愿意归附大明的倭人。</br>  试想若是弱宋遣人去说服倭人,这些在海里横行惯了的蛮夷,会因为仰慕华夏的典章富丽,就倾心归附吗?</br>  他们只会想要来抢!</br>  同理,即使那個祭司依旧抵触华夏礼义,但总会有土著人仰慕华夏之雍容,而愿意学习华夏文化。华夏二字气概广阔,本就有海纳百川之意,只要愿意学习华夏文化礼义,传承华夏文明,认同华夏功业,那祖先究竟是不是华夏遗民,又能如何呢?</br>  便是他铁铉,身上也有一多半其实是色目人的血统。</br>  “王副将,明日里,你便再寻几位识字的先生去城外,让他们教授那些土著蒙学。”铁铉吩咐道。“这次想是不会遭到拒绝了。另外,再去库中寻麻衣两百套赠予土著部落,就说气候渐寒,给他们以御寒之用。”</br>  “记住,一定要让他们右袵,只要他们说汉话、衣右袵,就将他们以兄弟待之!”</br>  “末将明白!”王副将慨然应是。他知道,这是华夏移民们即将在这凤鸣洲真正扎下根来的第一步。</br>  只要有一个土著愿意归附华夏,那么,就算是成功打开了这个口子,日后自然就会有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</br>  他们华夏移民的帮手,将会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三月,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,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</br>,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,,。,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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