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肃这话,说的朱标竟是愣住了。他似是想到了年幼时跟在娘身后在应天城里穿着布衣游荡的时光,他还记得那一日他在应天城外残破的流民营里,抱着正在施粥的马皇后问她爹和将士们又去哪儿的时候,马皇后回答他的那句话。m.biqubao.com</br>  “你爹啊,他带着将士们去和虏寇交战。为了让这些人们都能安心的种地、能和家里人一起吃上一口粥饭!”</br>  “是啊。五弟不说,我竟忘了……时过境迁,数十年过去,如今的应天,已经不用母亲再领着我四处施粥、安抚百姓了。”朱标眼中流露出对昔日的缅怀神色。</br>  “只是,为兄依然认为,当好生苦读……”</br>  “读自然是要读,可该如何读,也是重要的。”朱肃道。“雄英不像大哥你,自小便知晓民生多艰。他久居深宫,自五岁开始,就被大哥和爹强行灌输那些学问。”</br>  “小小孩童,对那些圣贤学问究竟能领会多少?不知。没有了那段经历,一昧只知道灌输,他会不会像大哥你一样,把这些书里的学问统统都感同身受呢?”</br>  “可古往今来皆是如此……”</br>  “古往今来,那是读书人博功名的做法。雄英是大明太孙,莫不是也要去考取功名?再说了,历史上那些得中进士的,哪个不是寒窗苦读了十年八年,两耳不闻窗外事?可真正得中之后,又有几个是堪用的。他们灌进肚子里的墨水多只是为了应付科举之用。论及本心,又有多少人能对圣贤字句感同身受?”</br>  “他们举中之后就可以吟诗作对,狂放不羁。雄英不行,雄英是太孙,不能无才,但也不能只有这样不踏实地的浮才。”</br>  “一昧在宫中读书绝不可取,如此学来的学问,正如空中楼阁。逼的太紧,还有可能伤及雄英身心……大哥莫不是忘了二哥?二哥闷在宫中读书时,日渐阴鸷,动辄虐待内侍,爹娘屡屡责骂,却变本加厉。还是逃学与我同去了一趟北疆回来之后,这才变得开朗许多。”</br>  朱樉结交游侠,建立秦帮,虽说有些胡闹,却也带回了连锦衣卫也没能查到的消息,立了大功。他昔日是何等样人在场的尽皆明白,可现如今豪迈任侠的模样比之从前,确实是天差地别。朱标脸色已是白了一白,他知道朱樉历史上便是因为太过残暴,而死于下人之手。如今朱樉已不再残虐,可万一雄英却步了此后尘……</br>  常氏也是被朱肃说动,觉得这些日子催逼朱雄英多了,确实有变得阴鸷的迹象,忙发问道:“五弟,那你觉得该当如何?”</br>  “你是国子监监正,教出的弟子个個都是栋梁……你觉得该如何教?我和伱大哥都听你的。”</br>  朱肃一笑,答道:“臣弟以为,虽要让雄英读书,却不可贪多,贪多则易生郁气,又无法真正学到学问。雄英读书非是为了应试,为了夸夸其谈、引经据典,而该着重于让他体悟。”</br>  “父皇受尽苦难,因而开国之后,英明神武。是因为其对百姓疾苦皆有体会;大哥虽不如父皇,但饱读诗书,又早早培养出悲悯之心,护之志,自然知道治国的底线何在。”</br>  “雄英如今年纪尚幼,大可不必让他皓首穷经。多背几句经书,远不如让他亲自多看、多尝试重要。看的多了,眼界自然就宽。做的多了,为人自然务实。”</br>  “眼界、务实,只要有此二者,日后还怕雄英不能承天下之望吗?”</br>  “可是,雄英……”朱标看向朱肃。他担心的是朱雄英未来的结局:未满八岁,便即早夭。</br>  朱肃明白他的顾虑,劝慰道:“担惊受怕,细心维护,只能养出玻璃房里的花朵,培养不出君临天下的雄主。”</br>  “大哥,你府中的那些花池子……不是也重修了吗?”朱肃使了个眼色。</br>  昔年,因提前透露了朱标很可能死于溺水,因此老朱与马皇后便将御花园、太子府的水池尽数填实,以防不测。不过这些年里,朱标一直在推拒这种防备,认为身为太子,岂能畏惧一小小水洼……老朱最终还是放开了宫中和太子府不可留有水池的禁令。他身为太子,不惧这小小水池,难道身为太孙的朱雄英,便得因为担心早夭,而将他始终养在深宫、不让他出宫见事吗?</br>  “五弟说的不错。”朱标咬了咬唇,转头对常氏道:“这几年,我等确实将英儿保护的太过了一些。”</br>  “是该让他去开拓一番眼界,这个年龄,也能学一些马术武艺……我大明日后将开疆拓土,一个长于深宫不会骑马的庸主可没法压服天下。明日你我一同入宫劝谏父皇,让他给雄英的课业减上一些,好腾出时间来体察民间、练些武艺。”</br>  “好呀!雄英想骑大马!”朱雄英雀跃道。</br>  “小小年纪怎么骑大马。”常氏笑着摸了摸朱雄英的头。他也是将门虎女,自不会如那些腐儒家人一般鄙薄武事。“那臣妾去寻娘家人,让他舅舅去给雄英寻一匹小马来……”</br>  常茂、常升兄弟如今负责统领京营骑兵,寻一匹尚幼的蒙古矮马来应当不在话下。</br>  两家人宾主尽欢,吃完饭后,朱肃又陪朱雄英玩耍了一会儿,这才送了朱标一家人离去。王府门口,今日始终笑着陪坐在旁的徐妙云看着朱标的马车渐行渐远,忽然揶揄朱肃道:“殿下好生本事,三言两语竟将大哥大嫂原要说的话掩了过去。”</br>  原是在说要朱肃去大本堂授课的事,说来说去,竟变成要给朱雄英减负了。朱雄英要减少课业,那自然不会再请朱肃去大本堂任教。朱肃脸上露出一抹谋划得逞的得意来,笑道:“本王说的都是金玉良缘,王妃却因何故揶揄本王啊?”</br>  “看来是昨夜里用的‘刑’还不够……”</br>  “没个正形!”徐妙云娇嗔一声,脸上已有飞红。这几月二人新婚燕尔,正是如胶似漆之时。</br>  朱标自此日后,于忙于政务之余,便也时常带着朱雄英或外出踏青,或往郊外巡视。一面游玩,一面教授他田亩、水利等政务的必要和道理。朱雄英聪慧莫名,自此之后,果然有所进益,虽年纪尚幼,却对那些圣贤文章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。也有了怜民爱民之心,懂得了驱逐鞑虏的意义,老朱、马皇后老怀大慰,对这样的好圣孙更加疼爱。</br>  然而约两月后,在王府中著书的朱肃却收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:</br>  朱雄英,染病了!

    三月,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,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</br>,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,,。,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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