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买的里八剌身上还套着一套寻常元兵的服饰,似是想要乔装改扮。不过张玉昔日在元庭时曾见过此人,一下就将这条大鱼纠了出来。朱棣闻言眼睛一亮,看着这个穿着明显小一号皮甲的元主嫡长,揶揄道:“你就是崇礼侯?不知此时是在我燕王朱棣当面?”</br>  “你我辗转南北,不意又在此处相见。既见本王,还不下跪?”</br>  昔日李文忠攻破应昌城时,买的里八剌曾为大明所俘,还封了个“崇礼侯”。老朱建国后要展示大国气度,元人本就不重亲情,留着这厮除了浪费粮食也确实没什么用处,还不如放回去给元主添堵。遂将这个元主的嫡长子给放了。故而朱棣才如此相问。</br>  买的里八剌还想硬气,却被张玉一脚踹在了腿弯,被迫跪下之后又被朱棣亲兵踩住了头颅,眼见挣扎不开这才用汉话开口:“哼,我乃大元皇太子,如何会朝伪明的一位区区王爷下跪?”</br>  “你等卑鄙无耻,居然偷袭……待我大元皇帝领兵南下,你等皆为齑粉!”</br>  “我大明倒是想寻你元人决战一场,可是你元人早已煌煌如丧家之犬,何时敢以堂堂之军和我大明对决了?”朱棣笑道。这话算是直接戳到了买的里八剌的心底,如今元明两方论战力确实是大明为胜。元人但凡临战,是绝不敢与明军正面相抗的,岭北一战时,也是靠着诈败、设伏等战术,才打退了徐达的中路军。</br>  百年前大宋将士绝不敢与蒙古野外会战,而如今却是蒙古勇士不敢正面缨华夏之锋。草原与华夏,早就已攻守易形了。</br>  买的里八剌默默无言,朱棣似是想起了什么,转头问张玉:“世美,此人是元主嫡长,若是元主死了,岂不就是此人继承北元皇位?”</br>  “也就是说,此人乃是北元皇太子?他莫非是元主留在此处镇守和林的?”</br>  “元主虽未正式册封太子,但殿下这般说,倒也没错。”张玉道。“不过,城中确实以此人身份最高,镇守和林,非他莫属。”</br>  “既然如此,元主踪迹,此人必定知悉。若是让此人领路,我们说不定还能擒杀元主?”朱棣眼神大亮,买的里八剌却再度挣扎起来:“伱们休想!纵是杀了我,我也绝不……”</br>  “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不成?”朱棣已经上前两步,拔剑架在了买的里八剌的脖颈之上。“汝废物也,先时我大明就擒过你一次,嫌你浪费米粮才将你放归。”</br>  “父皇父皇顾念名声,本王自认年轻识浅,却不必顾忌。大不了回应天之后挨一顿骂!”</br>  “你若不愿说,那就是毫无一点用处了。反正和林城池已下,此次北征已是战果累累……”</br>  在被长剑架住的一瞬,买的里八剌就已经汗如浆下,惊恐的看着剑刃已经切进了他的皮肤,剑身倒映出他惊恐的眼神。</br>  “说,还是不说?”朱棣冷冷发问。</br>  买的里八剌浑身一阵战栗,方才还抱持着的孛儿只斤氏的荣耀在剑刃面前云散烟消。在朱棣用长剑在他喉间划出一道血口之后,求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一切,他惊惧的开口:“说,我说……”</br>  “呵,软骨头。”朱棣收剑入鞘,目露鄙夷。张玉的神情都无比震惊,不明白这位方才还慷慨激昂的大元皇太子,为何竟怂的这般的快。</br>  “他若真不怕死,昔日被我保儿哥擒住的时候就该死了。之前不敢死,现在就敢死了么?”朱棣不屑的解释道。“说起来,元主一脉多的就是这种混账,先前铁锅帝还没开打,就被吓得丢掉了大都。如今这個元主爱猷识理达腊……也是个沉迷夺权,贪图享乐的主。”</br>  “父、祖皆是如此,家学渊源,这个买的里八剌莫非还真能是个硬汉?”</br>  张玉恍然。说白了还是富贵权势迷人心。孛儿只斤氏富贵了百年,早就不可能重拾昔日的荣耀与血勇了。</br>  就算强装是个硬汉,只要刀刃加颈,自然原形毕露。</br>  朱棣就地开始审问起这买的里八剌来。在得知元主就在离哈拉和林只有一日马程的北面时,他彻底坐不住了。</br>  张玉见他要去追袭元主,赶紧一把抓住了朱棣的马缰:“殿下,我等终究部众太少。何不上呈徐帅,由徐帅调度追击……”</br>  “兵贵神速,来不及了。”朱棣语速飞快。“和林火光冲天,指不定就有元军的溃兵哨探,将和林城破的消息告知了元主。”</br>  “徐帅和袍泽们正在肃清和林城,一时难以抽身。等他们办完此事,必然要天光大亮。派几个人去将此事告知徐帅便可,我们先去拖住元主金帐,让徐帅随后支援。”</br>  “若是让元主北遁瀚海,一切就都迟了!”</br>  “可是……可是殿下万金之躯,不如由末将……”张玉面露难色。</br>  “一个好汉子,如何这般啰嗦!”朱棣拍开张玉的手,直接振臂招呼左右:“弟兄们,将这个元庭的皇太子给本王绑上马!”</br>  “让他为我等指明道路,我们对着元主的金帐杀过去,立不世之功!”</br>  “立不世之功!”明军士气大振,高呼不已,张玉面色涨红,咬了咬牙也跟着翻身上马,高呼道:“拧下元主的头颅!”</br>  朱棣决断极快,当即分出三队,一队人马飞驰往和林城中去寻徐达,另一队人马则继续在此处设伏。第三队人马则骑上袍泽匀出来的战马,往北而去。</br>  “老实点!好好指路,待我等杀了你爹,你就是新任的北元之主!”朱棣威胁买的里八剌道。</br>  买的里八剌面色一黑,却不敢开口辩驳,只是默默为明军指名道路。他也不敢隐瞒,如朱棣所说,元庭内部权争甚烈,兄杀弟、子杀父的闹剧层出不穷。为了一个皇帝的位置,一家人打生打死早已成了家学渊源。只要能得享富贵,卖个爹又能算得了什么?</br>  反正他这位亲爹昔年年轻的时候,也没少算计过自己的爷爷。为了一条命卖卖爹什么的,也算是理直气壮了。</br>  在买的里八剌的指引下,朱棣率领一千骑兵,带着两千匹战马,效仿着他最为崇拜的冠军侯霍去病,直插元庭北面而去。

    三月,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,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</br>,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,,。,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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