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识过主魂的形象转换,自然有其理解。</br> 涂山君却没有这样的感觉,上下打量了一番,利用煞气编织的黑色道袍显得贴身许多,抹了抹额头处的长发,随手扎成发髻。</br> 这才趁着天光微亮的时候,出了孤幼院的后门,径直上街。</br> 早先与三娘打探过收纳丹药的铺子。</br> 五街对面,有个荣庆坊。</br> 那里有着完整的街市。</br> 本来出门的时候是初见晨光,这会儿走了半晌,早就天光大亮了。</br> 灿烂的金光肆意的挥下,驱散了夜晚的沉重和黑暗,更是扫清无数沉疴,只看得光影错落间,傀兽马车的车轮碾碎了晨间雾气。</br> 寂静消去,迎来鼎沸。</br> 涂山君感觉自己终于走出城中村。</br> 尽管只相隔五街,然而景色迥异。</br> 如果说在孤幼院的时候只觉得还身在村中,那么现在就是挤入大城。四周高低错落,鳞次栉比的楼阁在通关器件的支撑下,显得分外巍峨,笼罩下来的阴影宛如巨兽的压迫。</br> 往来修士更是汇聚成了人潮,大部分行色匆匆的走过,少数则强撑着精神,带着一脸的疲倦。其中气息驳杂,一时间似乎让人有些分不清了,这还是原来高来高去的修仙者吗?</br> 涂山君讶然失笑。</br> 他也是修士,却同样要在走在街面边上。</br> 飞天遁地的手段本来就无法在天机城内施展。</br> 何况现在魂幡还在修补中,许三娘的法力也不足以支撑主魂身走出。说到底,还是兜里空空。要是不空的话,这会儿他该是已经坐上傀兽马车,亦或是租人力车,也不必废这般脚程。</br> “不过些许钱财罢了。”涂山君轻吟。</br> 神色淡然。</br> 他倒是并不觉得窘迫,也分外的坦然。</br> 反倒是这般踏入了世俗,让涂山君感觉到久违的烟火气。</br> 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,以至于真切走过去,反而有些不习惯。不过,他的目光中也没有所谓的沧桑,黑白分明,清澈的看不出任何东西。</br> “宝瓶阁。”</br> 仰头看向那龙飞凤舞的墨宝,再看整体的四层小楼,涂山君微微颔首:“好!如此地方肯定有识货之人。”</br> “正该我散去的千金从这里归来!”</br> 话音落下,阔步走入阁内。</br> 柜台前打哈欠的小厮,睡眼朦胧的没有清醒,只是指了指两侧,道:“都有标价,要买凝气、修行、壮骨强筋、……去左边。要买驱邪、拔魔、清神、锻志、除疴……去右边。”</br> “筑基丹上二楼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一连串的话术像是顺口溜般说出,似倒背如流,又像是千百遍的锤炼。</br> “我不买。”</br> “不买?”</br> 小厮瞪眼的同时出气的鼻孔也随之溜圆,正要脱口一个字来,在看到涂山君身上的黑色道袍,顿时又生生咽了下来,能用得起这么好的料子,肯定不是棚户区、城中村,以及奔波无休的散修。</br> “客官来我宝瓶阁不买丹药,那是来做什么。”</br> “不知道你们收不收丹药?”</br> “收。”</br> 小厮眼珠子滴溜一转变得油亮了起来,赶忙将涂山君请到一旁的正堂雅座,并且还贴心的沏上一壶茶水,这才坐下来,问道:“您是炼丹师?”</br> “是。”</br> “不知师从何门何派?”</br> 涂山君思索一番,就要脱口太乙,想了想还是将之咽下,说道:“无门无派。”</br> “散修啊。”</br> 小厮眼中的热情顿时渐去三成。</br> “不知高修能炼什么品阶的丹药?”</br> “一阶丹药全都会。”涂山君感受着这具分魂的法力和修为,大概也不足以支撑他炼制二阶以上的丹药,太过吃力。</br> 索性也就挑拣来说。</br> 当然,他主要是来售卖练气丹药,怎么说都行。</br> “可有天机丹社的认证?”</br> “丹社?认证?”</br> 涂山君一头雾水。</br> “天机丹社,由大器宗创办,凡是炼丹师都能在经过考验之后入社,俸禄倒是其次,最重要的是拥有丹社认证,方才能够在城内开火炼丹,不然所有丹药都只能算作是黑丹。”</br> “你的……丹药,经过丹社的检测和认证吗?”</br> ……</br> 涂山君站在宝瓶阁的门口,皱起了眉头。</br> 说来也对,没有经过检测和认证的丹药,谁家正规的丹铺、阁、楼会收?万一吃出个问题来,丹师倒是跑了,人家铺子还开不开了。</br> 万一贪便宜收下来,你就看那仙人跳的高不高。</br> 涂山君还没来得及推销自己的商品,就被宝瓶阁的小厮‘请’了出来。</br> “不痛快,不如大头痛快!”</br> 尽管小厮将他请出来,却也给他指了一条不算明的路子。</br> 他说,在隆荣坊的后街有一做白事的老妪,在那里能销路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,不过就是价格会被压的很低就是。</br> 涂山君摸着下巴自己思索着。</br> 他还没跳别人,不会这小厮想先跳他吧。要知道,天机城内的风气可不好。</br> 陆荆伪装成元婴真君都遭骗,何况是他这练气的分魂。不过往好处想,骗元婴的肯定实力不俗,那骗练气的实力也和练气大差不离。</br> 如果真如此,他倒是不介意发一笔横财。</br> 去。</br> 说走就走。</br> 大好时光全用来赶路。</br> 从这边折腾到那边,又从那边折腾到去。</br> 终于抵达隆荣坊。</br> 老人在看到涂山君的时候就皱起眉头,从上到下都流露出一股子怪异的神色,上下打量来,由从下打量回去,看了看门外的天空。</br> 分明是青天白日,朗朗乾坤。</br> 又收回目光看向涂山君。</br> “老人家在看什么?”</br> 涂山君询问道。</br> “也不是阴天,更不是雾气朦胧,没有阴风遮掩,你竟敢顶着曝晒行走在日光之下。”</br> “我看你修为不高,周身气息不足。”</br> “烈日炙烤,形同剥皮,你忍得了?”老人显然是个有眼力见的,修为更是颇为精深,而且年岁相较而言并不算大,就是不知为何是这般苍老的面容。</br> 双眸倒是清澈,但也流露出疑惑的神色。</br> 在这等天气的影响下,修为不足的鬼修一般是不会出门的。</br> 至少不会在日间行走。</br> 涂山君则是因为煞气凝聚的肉身为他抵挡了寒风与酷日。</br> 余下的些许,对于涂山君而言,多半只是习惯了。</br> 老人却不知道这些,她只觉得在这样的炙烤下,鬼修极易失去理智变做厉鬼。</br> 就和寻常的修士入魔一般,变成厉鬼的鬼修同样算入魔,那时候定然会在城内引起一通骚乱,连带影响众人。</br> “半月后开鬼市。”</br> “你若能等就在那时候再来。”</br> 涂山君倒是能等,然而孤幼院的十几张肚皮却等不得,等个几天肯定没问题,然而这一等就是半个月,就得坐吃山空了。</br> 而且就算前去鬼市,也不见得能把丹药卖出去,这么等下去,显然不是个办法。</br> “老人家可有其他的门路。”涂山君拱手。</br> “巷子尽头,有一条小街可以摆摊,只需要一块包袱就能做。但是那里没有鬼市安全。”</br> 老妪还是给涂山君指出一条路,不过还是将其中的麻烦与涂山君一并说来。</br> “安全?”</br> “我最不怕的就是不安全!”</br> 走出棺材铺,涂山君手里多了一块方巾。</br> 是老妪赠送给他的。</br> 越过巷子。</br> 已至黄昏了。</br> 确实看到不少落魄修士在街边摆开了摊位,杂七杂八的东西就往那里一堆,瘫在一块,根本也分不清到底是卖什么的。</br> 倒是涂山君这身形摆正,气质斐然,身着玄黑法袍的人看起来颇为异类。</br> 涂山君从怀里取出瓷瓶,瓷瓶是管许三娘借的,陶土捏成,不值钱,但总好过把丹药白白拿出来,不仅仅没档次,也显得不正规,更重要的是不好提价,添上几个瓷瓶就能多赚一笔,何乐而不为。</br> 高大修士往那里盘坐,接着就以余光瞥向身旁的同行。</br> 他们的摊位上多是破烂,什么兽骨、草药、甚至是残缺的法器、不知名的丹药,以及泛黄的书籍和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物件。</br> “道友,要丹药吗?”</br> 涂山君起了个话头。</br> 不远处那身着僧道不明衣衫的修士,咧嘴一笑,嘿嘿笑道:“道友,新来的吧?大家都是同行,你问我要不要丹药?你那丹药要是好东西,何至于拿到这里贩卖。”</br> 接着又神秘兮兮的说道:“道友我看你身上的法袍不错,卖不卖?”</br> “相中我的衣裳了?”</br> 涂山君哑然,这衣裳中看不中用,乃是由煞气凝聚出来的,若是他脱下去,不消一时半刻就会化做煞气。</br> 空手套白狼惯不是涂山君的规矩,也就摇了摇头道:“不若看看我炼的丹药?”</br> 那修士笑了笑,微微摇头道:“我听说城内有些修士,惯做无本买卖,用面粉和刺激灵气的材质捏成丹药,靠着衣装招摇撞骗,俗称骗一套。”</br> “因为他只有那一套光鲜亮丽的衣衫。”</br> 涂山君淡然一笑。</br> 以他的本事,如何受困于区区几颗灵石。</br> 坑蒙拐骗门道是很多,但他显然不屑一顾。</br> “道友这门符箓八法如何售卖?”</br> 那修士张开五指:“五块灵石。”</br> “不能便宜点,你看这门符箓就根本无用的。”</br> “最少四块。”</br> “成交。”</br> 身旁的同行朝着涂山君挥了挥手,示意着手中的四块灵石,然后将之安然的装进袋子里。</br> 枯坐至天光见暗。</br> 街市的修士越来越多,其中也有人停留,但是听到一颗灵石一颗丹药的价格,嘟囔着想钱想疯了的走开。</br> “道友你这瓷瓶里装的是什么?”</br> “丹药。”</br> “作价几何?”</br> “一颗灵石一颗,不单卖,一瓶十颗,算你九颗灵石。”</br> 那人沉吟道:“有何效用啊?”</br> “凝气、锻神、强体。”</br> “莫不是吹牛?”</br> “童叟无欺。”</br> “道友若是不信,不妨尝试一颗,就在此地炼化。”</br> “没丹社认证?”</br> 身着玄黑道袍的修士嗤笑一声,说道:“若是有认证,我也不会在这里摆摊了。”</br> “那我倒要试试,道友哪里来的胆量要卖一颗灵石。”持扇的修士张开手,眼看着那玄黑道袍的修士递给他一只鸽子蛋大小的黑黝黝药丸。</br> 他刚才的胆魄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见。</br> “道友若信,尝试之后也觉得合适,我愿将这三瓶丹,拢共三十枚丹药,作价十五颗灵石售卖。”玄黑道袍的修士淡然道。</br> “好,那我就试试。”</br> 持扇修士吞下鸽子蛋,顿觉一股子庞大灵气自丹田化开!</br> 俄而。</br> 修士睁开双眼,血丝凝聚,咬牙切齿道:“我全要了!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灵石,我只有八颗灵石。”</br> “那你没有缘分。”</br> “我只能卖你一瓷罐。”玄黑道袍的修士遗憾的摇了摇头。</br> 难得见到一个敢吞服尝试的,谁想到是个穷鬼。要不是穷鬼也不会赌命,倒也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庆幸眼前的这个修士是个穷鬼。</br> “道友明日还来吗?”</br> 那修士又说道:“道友明日请一定再来,明日我便凑齐灵石。”</br> 说着从自己口袋中取出八块灵石,细数之后递过去。</br> “这是你的丹药,请拿好!”</br> 涂山君将腰间的口袋一封,随后把瓷罐递过去。</br> “喝,还真让你忽悠到一个傻蛋。”</br> 涂山君却不管同行的神色,摸了摸腰间的口袋,满意的点头。</br> 总算有了一笔钱财。</br> “快跑,官差来了!”</br> 呜嗷一嗓子,像是嘹亮的铜锣在小街的街口响起,进而响彻整个小街,与此同时,本还在摆摊的修士行动了起来。</br> 不说远的,身边的同行多是铺盖一卷。</br> 而涂山君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老妪给他一块方巾。</br> 就这么一兜,确实方便。
三月,初春。</br>南凰洲东部,一隅。</br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</br>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br>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</br>,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</br>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</br>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</br>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</br>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</br>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</br>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</br>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br>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br>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</br>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br>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br>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br>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br>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br>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br>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,,。,。<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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